我的心猛地一跳!掀翻棋盘?这话……太过直白,也太过危险!
“阎君此言……铁柱愚钝,不解其意。”我谨慎地回应,脸上适时露出“困惑”。
转轮王仿佛没看到我的伪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棋子,需安守其位,遵循棋路。棋手,则需统观全局,落子无悔。而欲掀棋盘者……”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了一瞬,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必遭反噬,粉身碎骨。”
这近乎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我沉默片刻,迎着转轮王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缓缓开口,语气也变得沉凝:“铁柱出身微末,一路行来,尸山血海,深知活着不易。但更知,有些规矩,若只为让蠹虫安享富贵,让忠勇者流血又流泪,让这冥土万灵永堕黑暗……那这规矩,这棋盘,掀了又如何?纵使粉身碎骨,也好过苟且偷生,做那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书房内一片死寂。魂火的光芒在我冰冷的玄甲和转轮王素白的麻衣上跳跃。
转轮王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许久。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亿万星辰流转生灭,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动那杯茶,径直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如同幽谷回音,飘入我耳中:
“神君手中的‘骨头’,很有趣。小心收好,莫要引火烧身。”
“这酆都的轮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都要……浑浊。如果神君还有想法,可明日来本王府中,细谈。”
话音落下,转轮王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独自站在书房中,看着桌上那杯未动的清茶,以及那摊惨白的噬魂骨粉末,久久无言。
血晶在识海中剧烈地悸动着,传递着兴奋、警惕与更深的疑惑。
转轮王……
他究竟是敌?是友?
是高高在上的警示者?
还是……另一股深水中的潜流?
他最后的话,是警告?还是……提示?
我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案。
这位执掌六道轮回核心、几乎从不在权力场露面的第十殿阎君,其言行举止充满了矛盾与迷雾。他深夜孤身前来,点破我掀翻棋盘的野心,发出近乎威胁的警告,却又留下一个看似“合作”的邀约。他看穿了我手中的噬魂骨,却并未点明其与西天的关联,只让我“小心收好”……
一夜无眠。我将转轮王的一言一行掰开了揉碎了分析,试图从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和飘渺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真实的意图。然而,如同试图抓住冥河的流水,徒劳无功。他像一团包裹在素白麻衣里的谜,其心思之深,恐怕不下于那幽暗帝座上的酆都大帝。
“既然猜不透,那便去会一会!”天色微明,我下定了决心。云里雾里搅得我心绪不宁,不如当面锣对面鼓,探个虚实!这趟转轮王府,必须去!
辰时三刻,森罗正殿。
朝会一如既往的冗长而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阴气与无形的硝烟。
文官序列,为了几个冥土腹地富庶鬼镇的税赋归属、为了库藏司新一批“养魂玉”的分配权,唾沫横飞,互相攻讦,引经据典,扣帽子,打棍子,将朝堂当成了鬼市吵架的菜场。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下,包裹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争夺和派系倾轧。
武勋这边,镇狱大元帅沉着脸奏报前线几处小规模失利,损失了一些兵力,请求补充兵员和魂晶。立刻有文官跳出来,阴阳怪气地指责其指挥不力,耗费巨大却寸功未建,不如将资源调拨给“更有能力”的将领,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我这边。几位脾气火爆的鬼将当场就要发作,被镇狱强行压了下去。
我站在右班末尾,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听着那些毫无建设性的争吵,感受着整个酆都权力核心的腐朽与内耗,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和鄙夷直冲天灵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这就是统治地府、执掌亿万阴魂轮回的衮衮诸公?大敌当前,叛军肆虐,轮回不稳,他们脑子里装的只有眼前的蝇头小利和争权夺势!
血晶在我识海中传来一丝冰冷的躁动,仿佛也被这污浊的气息所激怒。
好不容易熬到那尖利的“退朝”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森罗殿,将身后的喧嚣与腐朽远远甩开。
回到“荡魔神君府”,我立刻脱下那身沉重的玄甲蟒袍,换上了一身低调的玄色常服。屏退左右,只带张散一人,悄然从府邸后门离开,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向着酆都城最深处、那片被轮回规则雾气笼罩的区域而去——转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