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紧转轮王府,任何与他接触的可疑人员,尤其是地藏那边和秦广王那边的,事无巨细,报我。”我冷声吩咐,“另外,让厉魄来见我,立刻。有‘新兵’要到了,他的‘人脉网’,该动一动了。”
“遵命。”玄阴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再次融入阴影。
我没有立刻回府,而是沿着酆都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昏暗街道缓步而行。脑中飞速运转,将转轮王的计划拆解、分析、融入我自己的布局。
第一步,抬位置。这步棋,看似将我推到明处,实则是为我后续的“离开”和秘密行动铺路。更高的位置,意味着我后续的“平叛”行动更具权威性,也更能震慑那些即将被引爆的蠹虫。转轮王在文官中埋下的暗子…看来他在十殿阎罗中看似低调,暗地里的触角却伸得比我想象的更深。
第二步,假离京。帅旗东出,本尊潜藏葬魂谷。这步的关键在于“瞒天过海”。玄阴的监视网络需要加强对酆都城内外所有可能窥探葬魂谷动向的势力监控。还有…那处“别院”。转轮王如此笃定其隐秘,想必有其特殊禁制或地利。需提前让心腹带一队精干老卒,以“勘查葬魂谷战后煞气残留,以防死灰复燃”的名义先行一步,既合情合理,又能暗中接手、布防,确保我抵达时的绝对安全与隐秘。
第三步,练新军。这是计划的核心,也是我最看重的“收获”!转轮王承诺的兵源…酆都戍卫军、各殿私兵、甚至地藏的护法僧兵!他如何能不动声色地调动这些力量而不引起秦广王或地藏的警觉?这背后,必然有一张庞大而隐秘的权力网络在运作。厉魄的作用至关重要。他在酆都军中盘根错节的老关系,是甄别、筛选、甚至暗中引导这些“抽调”兵源的关键。要让他明白,这批新军,将是我未来在酆都真正的“底牌”之一,务必倾力打造,以镇渊军百战余生的老兵为骨,尽快熔炼成铁!
第四步,点火引爆。转轮王手中的“烂事”…冥河漕运、忘川引渡魂资、轮回司判官!这些都是油水最丰厚、势力盘踞最深的地方。他选择这些目标,既是精准打击腐朽核心,也是在试探各方底线,尤其是地藏王的态度——轮回司可是直接关联六道轮回的敏感地带。一旦引爆,引发的反弹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叛乱。这正是我需要的!一场由内部腐朽引发的、足以让整个酆都官僚体系伤筋动骨的“大乱”!而我,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场叛乱连同其背后的腐朽根系,彻底碾碎!届时,我的威望、军权、在酆都核心圈的话语权,将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更重要的是,这场清洗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将由谁填补?转轮王自然想安插他的人,而我,也要借厉魄的网络和镇渊军的威慑,将自己的人牢牢楔进去!
至于转轮王最后那句“各凭手段”…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看透了我对区区酆都权柄的“不满足”,却未必能看透我真正要掀翻的是什么。这正合我意。在他眼中,我或许是个有野心、有手段、能帮他涤荡污秽的强力盟友。那就让他暂时这么认为好了。这份“误解”,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
回到那奢华却如同黄金囚笼般的“敕造荡魔神君府”,厉魄已经肃立在书房外等候。这位被迫效忠、如今已逐渐归心的酆都老将,身姿依旧挺拔如枪,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沉凝与敬畏。
“大帅!”见我回来,他立刻躬身抱拳。
“进来说。”我推门而入,屏退左右。
书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我走到沙盘前,看着标注着酆都及周边地形的微缩光影,开门见山:“厉将军,很快会有一批‘新血’补充进来。来源…会比较杂。戍卫军、各殿阎罗的私兵、甚至可能有菩萨座下的护法僧兵。”
厉魄眼中精光一闪,显然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分量和难度:“大帅的意思是…要末将动用旧部关系,暗中甄别、引导、甚至…收拢?”
“不错。”我手指点向葬魂谷方向,“其中一部分真正的精锐,会秘密集中到一个地方,由本帅亲自操练。另一部分,会混杂在王纶那边公开接收的‘补充兵’里。你的任务有两点:第一,确保这些兵源能顺利、不引人注目地流向该去的地方。你在各军中的老关系,该动用了。第二,替本帅暗中物色和拉拢其中真正可用、有潜力、且对现状不满的人才。这批新军,将是未来镇渊军真正的脊梁,也是我们在酆都立足更稳的根基!务必用心!”
厉魄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激动与凝重之色。他明白,这不仅是任务,更是莫大的信任和权柄。“末将明白!定不负大帅所托!末将在戍卫军、轮转司戍卫营、甚至平等王府卫队里,都有过命的袍泽兄弟,此事…可操作!”
“很好。”我点点头,“此事绝密,除你我及玄阴特使知晓大体方向,具体操作,只对你选定的核心心腹言明。去吧,立刻着手准备。”
“末将领命!”厉魄抱拳,眼中燃起久违的斗志,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踱步到窗边,望着府邸高墙外酆都那阴沉压抑的天空。
转轮王薛礼的计划,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无声地啮合转动。
朝堂之上,波澜顿起。几位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甚至偶尔还会附和秦广王几句的文官,此刻却像约好了一般,联名上奏。奏章写得花团锦簇,将“荡寇神威神君”赵铁柱的功勋——从荡平东境叛军,到肃清葬魂谷内奸、掀起反腐风暴——罗列得详尽无比。结论掷地有声:如此柱石之臣,功高盖世,理应参与更核心的军机议事,擢升爵位,加授实权,方能彰显朝廷恩威,激励将士用命!
秦广王端立首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出列奏请的文官,又缓缓落在站在武将前列、一身蟒袍的我身上。我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最终,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诸位所言,确有道理。神君功勋卓着,朝廷自当厚待。帝君已准,着加封赵铁柱为‘翊圣显佑真君’,增食邑三千户,赐入‘九幽军机阁’行走,参赞军机要务!”
“九幽军机阁行走”!这个位置看似清贵,没有具体执掌,却能接触到酆都最核心的军事部署和情报!朝堂上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则是文官集团隐隐的不安。
秦广王此举,既是顺水推舟安抚军方和我这头“凶兽”,也未尝没有把我架在火上烤、置于各方更严密监视下的意思。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出列抱拳,声音洪亮:“臣赵铁柱,谢大帝恩典!谢阎君提携!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目光扫过转轮王薛礼,他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位置刚抬上去没两天,一道加急军报便如约而至——东境“黑岩堡”附近,突然出现大批叛军旗号,攻势猛烈,疑似有死灰复燃、燎原之势!
朝堂哗然。秦广王眉头紧锁,看向我:“真君,东境乃你一手平定,叛军余孽复起,恐非寻常将领可制。不知……”
我立刻出列,单膝跪地,蟒袍下摆铺开,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铿锵与不容置疑的自信:“下官请命!叛贼余烬,竟敢复燃,实乃藐视天威!下官愿即刻率镇渊军主力,再赴东境,犁庭扫穴,定将此獠连根拔起,永绝后患!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我的“主动请缨”和斩钉截铁的保证,堵住了所有可能的质疑。秦广王深深看了我一眼,最终点头:“准奏!望真君速战速决,扬我地府威名!”
帅旗猎猎,甲胄铿锵。我率领着“镇渊军”主力,浩浩荡荡地开出酆都巍峨的城门。无数阴魂百姓夹道相送,高呼“神君威武”。我骑在狰狞的鬼兽坐骑上,向人群挥手致意,目光却越过喧嚣,与城楼上某个不起眼角落投来的视线——转轮王薛礼的视线——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军东行百里,夜幕降临,鬼雾弥漫。在一处名为“断魂峡”的险要之地,队伍悄然分兵。心腹张散率领一队绝对忠诚、且身形与我相近的亲卫,穿上我的帅盔蟒袍,打着我的帅旗,继续大张旗鼓地向东进发,目标直指“黑岩堡”。而我本人,连同厉魄以及数百名最核心、最悍勇的老卒,则无声无息地脱离大队,借着浓雾和峡谷阴影的掩护,折返向西,目的地——葬魂谷深处!
转轮王所说的“别院”,与其说是一处院落,不如说是一座依托天然煞气溶洞、被强大禁制层层包裹的隐秘堡垒。这里煞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阴风呼啸如鬼哭,寻常鬼卒靠近都会魂体不稳。但对我和我手下这些百战余生的镇渊老卒而言,却是绝佳的练兵场和天然屏障。
我抵达时,张散早已带人接手了此地防御,布下了严密的岗哨和预警法阵。几乎在同一时间,转轮王承诺的“新血”,开始如同涓涓细流般,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汇聚而来。
酆都戍卫军的精锐悍卒、各殿阎罗府邸中那些不受重视却实力不俗的私兵家将、甚至还有十几名气息沉凝、带着淡淡檀香却眼神桀骜的护法僧兵……他们被分批、分时段秘密送入葬魂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迷茫、不安,以及对未来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