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策马登上最后一道高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前方,两座如同远古巨人腐朽肋骨般的惨白山脉拔地而起,中间一道狭窄、陡峭的裂谷蜿蜒通向更深沉的黑暗。那便是葬骨隘口,通往永恒魂漠的唯一门户。
而在隘口之内,依附着山势,已然立起了一座森严的军营!
军营规模不大,显然无法容纳我的三十万大军,但营寨布局得法,壕沟、拒马、箭塔、防护法阵一应俱全,透着久经沙场的干练。营中飘扬的旗帜上,绣着一具咆哮的骷髅——这是镇守冥界南疆的“神缢城”守军的标志。数千军容整肃的阴兵正在营外列队,无声地注视着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主力大军。
我们的先锋部队已经在隘口外更前方的区域开始设立哨卡和简易营盘,更远处,那片所谓的“永恒魂漠”……我极目望去。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寂之地。没有沙,没有石,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仿佛由无数灰烬和破碎魂灵残骸铺就的苍白平原。平原上空,扭曲的、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毒佛光如同活物般蠕动,形成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天际的暗金色旋涡。旋涡中心,隐隐有一座无比庞大、狰狞的阴影盘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里,就是地藏的老巢。
我收回目光,看向隘口内那座军营。一员身披惨白骨甲、手持长柄战刀的鬼将,正独自一人快步从营中走出,穿过列队的部下,朝着大军的方向迎来。
他来到我的马前十余丈,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带着风沙磨砺出的粗粝:
“神缢城守将,骸骨将军麾下,巡防校尉岩罡!恭迎大帝陛下!末将已奉命肃清隘口周边百里,在此等候陛下大军!营寨虽小,然粮草清水皆已备足部分,可供陛下中军暂歇!”
我看着他铠甲上深刻的战斗痕迹,以及身后那些虽然数量不多,但个个煞气凝实、眼神锐利的边军,点了点头。
这一个月行军积累的郁气,似乎稍稍舒缓了一些。至少,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还有我地府的忠勇之士在坚守。
“岩罡校尉,辛苦了。”我开口,声音传遍四野,“起身。带朕入营。”
“遵命!”
我翻身下马,在墨鸦、厉魄等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步行走入这座前沿营寨。身后,庞大的军队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在各部将领的呼喝声中,开始以葬骨隘口为核心,依托地势,迅速而有序地铺设开更大的营盘。
挖壕沟,立营栅,布置法阵中枢,搭建帅帐、军械库、伤兵营……无数阴兵如同工蚁般忙碌起来,金属的碰撞声、号令声、法术的嗡鸣声瞬间充斥了这片原本死寂的山谷。
战争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浓郁起来。我知道,短暂的跋涉和骚扰已经结束。
真正的炼狱,就在那片苍白的魂漠之中等待着我们。
而我,以及我的大军,已经做好了踏入其中的准备。
踏入岩罡校尉准备的临时帅帐,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微弱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帐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张粗糙的冥铁木桌,几张同样材质的凳子,以及悬挂在中央、微微发光提供照明和微弱驱邪效果的“幽魄石”。角落里堆着一些磨损的兵器和修补过的甲片,无声诉说着这里并非什么安逸后方,而是时刻绷紧神经的前线。
我走到桌案后坐下,镇魂剑横于膝上。墨鸦、厉魄、李迷,以及刚刚引路的岩罡校尉肃立帐中。帐外,大军安营的喧嚣如同低沉的雷鸣,持续不断,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岩罡校尉,”我率先开口,目光落在这位边军将领身上,“神缢城情况如何?永恒魂漠近期有何异动?将你所知,尽数报来。”
岩罡抱拳,声音沉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凝重:“回禀陛下!神缢城目前尚在坚守,但压力巨大。地藏佛兵的主力盘踞在魂漠深处,但其斥候和骚扰小队如同蝗虫,几乎无孔不入,日夜不停地袭击我城防哨卡、巡逻队,以及任何试图靠近魂漠边缘的队伍。”
他指了指帐外那片死寂的苍白平原:“末将驻守此地百年,从未见过魂漠像现在这般‘活跃’。那污秽的佛光几乎凝成了实质,其内时常传出令人神魂刺痛的诵经声,我们的士兵若是听得久了,心志不坚者甚至会魂体崩裂,或倒戈相向!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心有余悸:“佛兵的攻击方式越发诡异。他们似乎能借助魂漠本身的环境隐匿、突袭,甚至……甚至能驱动那些苍白灰烬中残留的古老怨骸!我们很多弟兄不是死在正面拼杀,而是被突然从脚下灰烬中伸出的骨爪拖入深渊,或是被无形无质、却能直接腐蚀魂体的佛咒暗算。”
“我军伤亡如何?”厉魄沉声问道,同为镇守一方的将领,他更能体会这种压力。
“伤亡持续增加。”岩罡面色晦暗,“末将麾下三千边军,这半月来,战损已近一成,伤者更多。若非靠着隘口地利和预先布置的法阵,损失恐怕更大。佛兵的单体战力或许不及陛下麾下的镇渊精锐,但他们……不怕死,不,是渴望‘殉道’,往往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极其难缠。”
正说话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骚动!
“报——!!!”
一名浑身浴血、魂体波动极其不稳的夜枭斥候踉跄着冲入帐内,扑倒在地,声音嘶哑急促:“陛下!诸位将军!西南方向十五里,我部一支巡逻队遭遇佛兵伏击!敌方约有百人,驱动了数十具巨型怨骸!巡逻队死战不退,但已被包围,情势危急!”
来了!地藏的欢迎仪式,片刻都不愿等待。
帐内气氛瞬间绷紧。
“末将请命!”李迷第一个踏出,眼中杀意沸腾,“带我的本部亲兵去碾碎那些秃驴!”
“末将亦请命!”岩罡同时抱拳,“末将熟悉地形,可率一队边军精锐从侧翼穿插!”
我目光扫过地图,手指点在遇袭位置,脑中飞速权衡。这是大军立足未稳时的第一次接战,必须赢得干净利落,不仅要救人,更要打出气势,震慑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