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遁逃,三万佛兵尽殁的消息如同最好的强心剂,让经历苦战的镇渊大营沸腾了数日。胜利的喜悦冲刷着疲惫,但也掩盖不了实力受损的客观现实。
我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深知地藏退去,绝非畏惧,而是暂避锋芒,积蓄力量。下一次来袭,必然更加凶猛。这短暂的空隙,是地府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喘息之机,一刻也不能浪费。
大战之后的军营,像一部受损严重却意志不屈的巨大机器,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修复与重整。
首要便是救治伤员。伤兵营再次人满为患,哀嚎与呻吟不绝于耳。我下令抽调所有随军法师和懂医术的阴兵,不惜代价,动用最好的丹药和魂液,全力救治。每日,我依旧会抽出时间,亲自前往伤兵营巡视。
不再需要慷慨激昂的演讲,只是默默地走过一排排病床,查看伤势,偶尔停下说几句鼓励的话,或是渡入一丝精纯的帝气帮助稳定魂体。我的每一次出现,都能让那些承受痛苦的将士眼中焕发出光彩,仿佛帝王的注视本身便是一种疗愈。
阵亡将士的遗物被小心收殓,名册被连夜赶制。我在帅帐旁划出一片肃穆的区域,命人立起一座临时的英魂碑,将阵亡者的名字以法力铭刻其上,派亲卫日夜守灵。每当有新的名册补充上去,整个军营都会陷入短暂的静默,唯有风中招展的战旗发出猎猎声响,如同无声的哀悼与誓言。
兵力整合是重中之重。经历两场恶战,许多建制都被打残甚至打光。厉魄、李迷、王猛等将领几乎不眠不休,重新整编队伍。将从后方补充来的新兵与幸存的老兵混合编组,以老带新;将伤愈归队者根据恢复情况,编入不同的作战序列。
操练场从早到晚杀声震天,新兵需要尽快熟悉战阵,老兵需要恢复状态,磨合战术。训练的强度甚至比战前更大,但没有人抱怨,上一次的惨胜让所有人都明白,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营防被进一步加固。吸取了佛兵各种诡异偷袭的教训,防护法阵被层层叠加,不仅防御空中和地面,更深入地底,并加强了针对神魂攻击的防护。哨塔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巡逻队交错往复,警戒范围向外扩展了五十里。整个大营,如同一只受伤后更加警惕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我也并未闲着。白日处理军务,巡视营防,夜晚则大部分时间用于修炼和压制血晶。与地藏那次尴尬的对峙,让我更深刻地意识到自身隐患的可怕。我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更深入地掌控甚至炼化血晶,但收效甚微。共工的主意识依旧死寂,血晶本身的魔性却因连续的大战和血腥气息滋养而越发活跃,压制它所需的心力与日俱增。这让我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时间就在这种高度紧张和忙碌的氛围中一天天流逝。军营的气氛逐渐从大战后的兴奋与悲伤,转变为一种沉静的、积蓄力量的坚韧。
大约二十多天后的一日黄昏,我正与厉魄等将领商议下一步的侦察计划,忽然,手臂上的玄冥真水印记传来一阵异常清晰且急促的冰凉波动。
来了!
我心中一动,对厉魄等人道:“今日先到此为止,你们先去忙。”
众将领命退下。我独自走出帅帐,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催动了印记。
“小子!”无支祁那熟悉沉稳的声音立刻响起,比以往少了几分嘈杂水声,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本座到了!就在你大营西南方向一百里处的裂谷之中隐匿。这鬼地方压制之力太强,本座以及玄冥渊气息不好完全掩盖,再靠近恐怕会被察觉。”
到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几天!
我心中大喜,连忙回应:“前辈辛苦了!一路可还顺利?”
“哼,遇上几波不开眼的游魂野鬼和秃驴的巡逻队,顺手打发了,没耽误工夫。”无支祁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杀伐果断,“你这边情况如何?本座远远都能闻到你这大营里的血腥味和煞气,看来这一个月没闲着。”
“经历了两场恶战,损失不小,但总算挺过来了。”我简略说道,语气凝重,“正因如此,才急需前辈这支奇兵。”
“嗯,本座明白。”无支祁的声音也严肃起来,“本座这五千儿郎,虽个体实力不算顶尖,但这些时日在忘川深处可不是白泡的。个个魂体都浸透了忘川的死寂怨毒之气,对佛光佛力的抗性和污染性极强,正面冲锋或许不足,但用于奇袭、侧击、或是破坏他们的阵法诵经,定有奇效!”
“太好了!”我精神一振,“前辈,你们暂且在大裂谷中休整,隐匿行踪。我会派人暗中与你联系,送来营中标识和最新情报。何时动用你们,如何动用,届时我们再详细商议。”
“好!就这么办!本座等你消息。”无支祁干脆利落地应下,“小子,自己在前线也多加小心,地藏那老秃驴,阴险得很。”
结束通讯,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无支祁和他的五千玄冥渊水族精锐的到来,如同一颗定心丸,不仅增加了一支生力军,更是一支能直击佛兵弱点的特殊力量。
我抬头望向西南方向,暮色中的魂漠更显阴森诡谲,但我知道,在那片黑暗之中,已然潜伏下了我的一支奇兵。
接下来的日子,军营的整训更加有的放矢。我暗中调整了部分训练科目,开始演练一些强调突袭和混乱的战斗配合。虽然将士们不明所以,但依旧严格执行。
整个大军大营,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后,如同百炼精钢,虽然伤痕累累,却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凝练。伤亡带来的空缺被新血和重新焕发的斗志填补,防御体系更加完善,而一支隐藏的奇兵也已就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以及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战意。
平静休整了一个月的大营,仿佛一头假寐的凶兽,看似安静,实则每一寸肌肉都绷紧着,等待着下一次搏杀。我虽忙于军务,督促操练,压制血晶,但内心深处,总有一根弦绷得比其他所有人都紧。地藏老贼的狠毒与诡谲,我比谁都清楚,他绝不会甘心吃下两次败仗的亏。
这种不安,在昨夜达到了顶峰。
深夜打坐时,心神莫名一阵剧烈悸动,仿佛被冰冷的毒蛇舔舐过脊椎,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恶心感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逼得我差点气息逆行。我猛地睁开眼,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左臂魔纹隐隐发烫。
“陛下,您怎么了?”值守在帐外的李迷察觉到异常,立刻进来,看到我脸色不佳,担忧地问道。
“无妨,”我压下心头那股强烈的不适,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许是近日修炼有些急切,心神不宁。”
李迷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但还是宽慰道:“陛下定是太过劳累了。如今营防稳固,将士用命,那位无支祁前辈的援军也已抵达附近,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还是多歇息……”
我打断他,那种心悸感依旧残留不去,沉声道:“朕知道了。你去忙吧,朕再调息片刻。”
李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退下。
那一夜,我再无法入定。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是什么?地藏又要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