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时,星痕正蹲在冰湖岸边数第三十七根冰棱。那些棱角分明的冰柱悬在岩壁下,像被冻住的闪电,每一根尖端都凝着细小的霜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咔嗒——咔嗒咔嗒——”
金属转动的杂音越来越急,星痕扭头看见唐小棠正使劲掰着自己的右手。那只银灰色的义肢关节处冒出缕缕白汽,原本嵌在指节的蓝宝石护符正在发黑,像被墨汁浸透的糖块。
“别碰!”小石头举着符纸冲过来,他手里的黄符边缘还沾着早上熬粥的米粒,“这是混沌侵蚀,你越使劲它咬得越紧。”
唐小棠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滚下的汗珠砸在冰面上,瞬间冻成细小的冰晶:“你早说啊,这破胳膊像是要把我骨头都拧碎——”话音未落,义肢突然向后弯折成诡异的角度,五根金属手指猛地攥成拳头,指缝间渗出的黑雾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脸轮廓。
星痕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刻刀,刀柄传来熟悉的温热。草网在他背后轻轻颤动,那些交错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上了冰湖边缘的岩石,淡绿色的脉络里流淌着微光,像无数条细小的萤火虫汇成的河。这玩意儿自从上次在沼泽里救了他,就总跟着他们,甩都甩不掉。
“不对劲。”雷耀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蹲在冰湖中央的石台上,算珠投射出的星图在冰面铺开,那些原本规整的星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冰湖阵的灵气流在逆行,有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司徒雪抱着她的古琴退到星痕身边,琴弦突然发出不和谐的颤音。她那把桐木琴的琴身上布满细碎的裂纹,还是上次跟骨妖打架时被劈的,到现在也没修好。“你们听,水里好像有声音。”
星痕把耳朵贴在冰面上,果然听见冰层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水底敲鼓。冰面开始出现蛛网状的裂痕,从湖心蔓延到岸边,那些裂痕里渗出淡紫色的雾气,闻起来有股烧焦的味道。
“是桂花糕!”小石头突然叫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衣角,那里沾着块褐色的焦痕,是早上李婆婆给他们带的点心蹭上的,“这味道跟焦痕一模一样。”
说到李婆婆,星痕突然想起她今早塞给点心时的眼神。那老太太总是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里像藏着星星,但今天她把油纸包递过来时,手却在发抖,还低声说了句“别让焦痕沾到水”。当时他光顾着抢唐小棠手里的桂花糕,压根没当回事。
“咚——”
一声巨响从冰湖中心传来,雷耀脚边的石台突然裂开,算珠投射的星图瞬间溃散。他哎哟一声坐在冰上,怀里的算盘掉在地上,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颗算珠弹到唐小棠的义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团黑雾凝成的人脸突然剧烈扭动起来。
“灭世刀……在哭……”黑雾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音,像是用生锈的铁片摩擦出来的声音,“它被压住了……五百年了……”
草网突然剧烈抖动,藤蔓疯长着缠向湖心,淡绿色的脉络在接触到紫色雾气的瞬间变成深褐色。星痕感到背后一阵灼热,像背着团燃烧的炭火,那些原本温顺的藤蔓开始勒紧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拖进冰湖里。
“放手!”星痕抽出刻刀砍向藤蔓,刀锋却穿过了藤蔓的影子。那些植物明明就在眼前晃动,触感却像抓着一团空气。唐小棠的义肢突然指向冰湖中心,金属手指张开又攥紧,像是在指挥什么。
“它在引路。”小石头举着符纸的手在发抖,黄符上的朱砂纹路正在变黑,“草网和冰湖阵连起来了,它们在……唤醒什么东西。”
冰面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星痕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冰湖的冰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无数根透明的锁链从漩涡里伸出来,钉在四周的岩壁上。锁链的另一端缠着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偶尔闪过一道银光。
“那就是灭世刀?”司徒雪的声音发颤,她怀里的古琴突然自己弹奏起来,调子古怪又熟悉,像是把所有跑调的音符都凑到了一起。随着琴声响起,那些黑色锁链开始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黑雾人脸在唐小棠的义肢上笑得癫狂:“就是它……当年三十七个守护者用灵枢做锁……把我和刀一起压在这里……他们以为能困住混沌……哈哈哈……”
星痕突然明白李婆婆那句话的意思了。早上吃桂花糕时,唐小棠嫌太甜,把自己那块掰了一半给他,他俩争来抢去,掉在地上不少碎屑。当时李婆婆捡起一块焦黑的糕渣,盯着看了半天,嘴里念叨着“灵枢媒介不能脏”。
“灵枢媒介……”星痕摸着口袋里那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油纸包已经被汗水浸透,“李婆婆的点心是用灵枢做的?”
“不止点心。”雷耀不知何时捡回了所有算珠,他快速拨弄着算盘,星图重新在水面铺开,这次的星轨清晰地指向漩涡中心,“整个养老院的灶台都是用初代灵枢核心做的,李婆婆一直在用烹饪维持封印。”
草网的藤蔓突然变得滚烫,星痕背后的衣服被烫出一个个小洞。那些淡绿色的脉络里流淌的不再是微光,而是浓稠的暗红色液体,像凝固的血液。藤蔓顶端裂开细小的口子,开始吸收那些紫色的雾气,每吸收一口,颜色就加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