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的木门推开时,绿豆汤的甜香像只暖手炉,一下子裹住了满身寒气的五个人。灶房的窗纸透着橘黄色的光,李婆婆正用铁勺搅着锅里的汤,银白的发丝在蒸汽里飘得像团。
“可算回来了。”她转过身,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绿豆皮,“再晚一步,汤就该熬成豆沙了。”
小石头第一个冲过去,鼻子快贴到锅沿上:“婆婆,您这汤里加了啥?香得能勾走魂儿!”
“加了点灵枢草的根。”李婆婆往碗里盛汤,铁勺碰到粗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给你们补补灵力,看这一身的冰碴子,冻透了吧?”
唐小棠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机械义肢往火堆边凑了凑。金属表面的黑纹遇到热气,像冰遇暖阳般慢慢消退,露出下面银白色的光泽,只是蓝宝石护符依旧黯淡,像颗蒙尘的星星。
“婆婆,您早知道我们要去冰湖?”她舀了勺绿豆汤,热气模糊了镜片,“汤熬得刚刚好,像掐着点等我们似的。”
李婆婆没直接回答,从灶膛里扒出个烤得焦黑的红薯,用围裙擦了擦递给星痕:“先暖暖手。有些事,得等你们自己撞了南墙才肯听劝。”
星痕接过红薯,烫得在手里倒来倒去。焦皮裂开的地方冒出甜香,混着绿豆汤的气息,把冰冷的手指烘得发烫。他突然注意到李婆婆的手腕上,有圈淡褐色的印记,像串细巧的手链,纹路竟和草网藤蔓的脉络一模一样。
“您这是……”他刚要追问,窗外突然刮过阵怪风,院子里的晾衣绳“啪”地断了,几件旧衣裳打着旋儿飘进灶房,落在雷耀的算盘上。
黄麻布料上绣着的符纹突然亮起,在算珠上投出片星图——不是冰湖那种规整的星座,而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无数道交错的伤疤。雷耀的算珠突然自己跳动,顺着符纹的轨迹排列,最后组成个残缺的五角星。
“这是……初代守护者的制服?”司徒雪捡起件最破的褂子,袖口绣着半朵莲花,针脚歪得像刚学绣花的姑娘,“针脚里还藏着符纹。”
李婆婆叹了口气,往灶里添了把柴:“三十七个初代守护者,个个都带着伤。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还有的灵脉是歪的,连最基础的引灵符都画不直。”
她从炕头的木箱里翻出本线装书,纸页黄得像秋叶,封皮上写着《残章录》三个褪色的字。翻开第一页,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个奇怪的阵法,每个阵眼都标注着不同的缺陷:“断指者守生门,跛足者镇死位,口吃者诵真言……”
“这阵法……”星痕的手指抚过纸面,墨迹在指尖微微发烫,“是用缺陷组成的?”
“混沌最擅长钻完美的空子。”李婆婆用布满皱纹的手指点着阵法中心,那里画着个没有左眼的人像,“初代们发现,反倒是这些不完美的地方,能让混沌找不着北。就像小石头的错符,越是歪歪扭扭,越能打乱它的感知。”
唐小棠突然盯着书中一幅插图——画中女子的右臂是银灰色的,关节处的齿轮纹路和自己的机械义肢几乎一样,只是齿轮边缘故意磨出了缺口。图下标注着一行小字:“铁臂阿蛮,以残齿锁混沌,三百年不松。”
“她的胳膊……”唐小棠的机械义肢突然轻微震颤,像在回应画中人的呼唤,“也是机械的?”
“阿蛮原是铁匠,被混沌咬掉了胳膊。”李婆婆的声音低了些,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她自己打了只铁臂,故意留了三道齿痕,说这样才能卡住混沌的灵脉。”
小石头突然指着书中夹着的一张残符,黄纸边缘已经碳化,朱砂纹路弯出个诡异的弧度,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这错符跟我画的一模一样!”
“画这符的是个左撇子,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李婆婆把残符凑到油灯下,符纹突然亮起,在墙上投出个完整的防御阵,“他一辈子都没画对过一张标准符,却偏偏是最能克制混沌的人。”
雷耀的算盘突然剧烈抖动,算珠在桌面上排出和《残章录》阵法相同的图案。星图在纸页上慢慢显形,每个星辰都对应着一位初代守护者的缺陷,像颗颗带着缺口的珍珠,串成了璀璨的项链。
“所以冰湖的封印……”司徒雪轻轻拨动琴弦,琴箱共鸣的频率竟和残符的纹路完全同步,“是初代们用自己的身体做的锁?”
“三十七个守护者,最后只活下来三个。”李婆婆合上《残章录》,纸页间飘出片干枯的花瓣,落在唐小棠的机械义肢上,“阿蛮的铁臂永远锁在了湖底,和灭世刀的锁链缠在一块儿。她临死前说,等找到能让齿轮反向转动的人,才算真正继承了她的力量。”
唐小棠突然攥紧拳头,机械手指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那些原本黯淡的黑纹正在褪去,露出下面新生成的纹路——和插图中铁臂阿蛮的残齿锁一模一样,三道缺口在油灯下闪着银光。
“那草网呢?”星痕想起冰湖底那些黄绿相间的藤蔓,“它也是初代留下的?”
李婆婆从窗台的瓦罐里抓出把种子,籽粒上的纹路像缩小的星轨:“这是‘共生草’,初代们用自己的血喂大的。它能模仿所有接触过的灵脉,不管是人的还是混沌的。当年阿蛮的铁臂就是靠它传递力量,现在……”
她的目光落在唐小棠的机械义肢上,草网藤蔓正顺着桌腿往上爬,在金属表面织出片微型星图,与《残章录》中的阵法完美吻合。
“它找到新的宿主了。”李婆婆的眼眶有些发红,往每个人碗里又添了勺绿豆汤,“你们五个,星痕的疤痕能引灵脉,小棠的铁臂能锁混沌,小石头的错符能乱感知,司徒姑娘的跑调琴能稳节奏,还有雷耀这能算尽缺陷的算盘……”
她突然笑了,皱纹里盛着油灯的光:“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残章录》吗?”
院门外突然传来草叶摩擦的沙沙声,草网藤蔓像接收到信号似的,顺着门框往外爬。小石头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月光下的篱笆墙突然亮起,无数条黄绿相间的藤蔓顺着木杆往上爬,在墙头织出个巨大的五角星,每个角都对应着不同的缺陷符纹。
“它在布阵!”小石头回头喊,手里的残符突然飞起,贴在篱笆最中间的木桩上,“跟书里的阵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