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t;快抓住它!&0t;张诚突然嘶吼起来。他瞥见浑天仪开始倾斜,外层的黄道环已脱开榫卯,在摇晃中&0t;哐当&0t;撞上旁边的日晷。这宝贝是永乐年从西洋国贡来的,铜料里掺了西域的秘银,在月光下能照见人影,宫里不知多少人盯着它。
两个锦衣卫扑过去想扶,刚抓住赤道环,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他们尖叫着坠入黑漆漆的裂口,只余下半截绣春刀卡在砖缝里,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地裂还在扩大,赵崇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随着碎石往裂缝滑。他拼命伸长手臂,指尖终于勾住了浑天仪的底座——那里有他刚才按开的暗格,装密信的油纸包还在。
密信里写的不是星象,是三十年前他亲眼所见的事:嘉靖皇帝为求长生,让方士用童男童女的血祭北斗,那些孩子的骸骨就埋在钦天监的地下。今夜天枢星泣血,根本不是什么易主之兆,是地下的冤魂要出来了。
&0t;大人!&0t;王敬之的声音从月门方向传来,这后生不知何时抱了根廊柱的木梁,正想往这边冲。赵崇渊突然明白,自己刚才没白死——这孩子是江南巡抚的远房侄子,去年托关系进的钦天监,手里握着巡抚的令牌,能直接通南京兵部。
&0t;别过来!&0t;赵崇渊用尽最后力气喊,&0t;带密信去见李巡抚,就说就说地脉已断,挖&0t;
话没说完,地缝猛地张大,像头巨兽张开了嘴。浑天仪底部的石基彻底崩裂,这座重达千斤的青铜仪器出一阵哀鸣般的金属扭曲声,开始缓缓下沉。赵崇渊的手指还死死抠着底座的暗格,被它带着往裂缝里坠。
他看见张诚正抱着根石柱抖,蟒袍的下摆被裂缝里涌出的黑水浸湿,那水腥臭难闻,泛着诡异的绿光——是埋在地下的冤魂腐烂后化成的毒水。有几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正抓住张诚的靴底往下拖。
&0t;救命&0t;张诚的哭喊变成了呜咽,他手腕上的玉扳指不知何时掉了,露出腕骨上青紫的勒痕——那是东厂太监特有的标记。赵崇渊突然想起,这人三年前还只是个洒扫太监,怎么突然就成了司礼监秉笔?
浑天仪下沉的度越来越快,青铜环与石基摩擦的火花照亮了裂缝深处。赵崇渊看见底下层层叠叠的白骨,小小的骷髅头比拳头还小,眼眶黑洞洞地对着他,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暗格被挤压得变了形,油纸包从里面滑出来,飘向王敬之的方向。赵崇渊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花白的胡须。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0t;观星者看的不是天,是人心。&0t;
地裂里的黑水越涌越高,已经漫到了赵崇渊的胸口。他感觉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却不觉得疼了。浑天仪还在下沉,外层的铜环开始脱落,&0t;天璇天玑&0t;的铜珠滚出来,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光轨,像流星坠向深渊。
&0t;轰隆——&0t;又一声巨响,浑天仪的主体终于彻底坠入地裂,激起漫天的尘土。赵崇渊的身体也跟着滑下去,在彻底被黑暗吞噬前,他看见王敬之接住了那个油纸包,后生抱着木梁转身就跑,靴底溅起的泥水打湿了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迹。
也好,他想。这浑天仪沉下去,带着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连同他这条老命一起。但密信出去了,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真相。
地裂渐渐停止了扩张,裂缝里的黑水开始退去,只留下散着腥臭味的淤泥。张诚的惨叫声早已消失,或许被拖去了更深的地下。夜空中,那道红色的光尾也不见了,天枢星重新变得明亮,只是轨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
王敬之抱着油纸包狂奔在南京城的街巷里,身后是钦天监方向传来的熊熊火光——锦衣卫们大概是想毁尸灭迹。他不敢回头,只觉得怀里的密信烫得像团火。
跑到秦淮河畔时,他看见水面上漂着个铜珠,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浑天仪上掉下来的天枢星模型,不知怎么从地裂里漂了出来。王敬之弯腰捡起,铜珠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没擦干净的血。
远处的更夫敲了三更,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王敬之握紧铜珠,往江南巡抚的府邸跑去。他不知道,自己手里攥着的不仅是封信,还有个能掀翻整个大明朝的秘密——那铜珠里,藏着当年方士们刻下的血祭图谱,而浑天仪沉入的地裂深处,通往着皇宫地下的密道。
夜色更浓了,南京城的轮廓在月色里像头沉默的巨兽。谁也没注意,钦天监那道巨大的地裂边缘,慢慢渗出些银白色的光点,顺着裂缝的纹路缓缓流动,最终在地面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只是天枢星的位置,空着。
浑天仪秘史:万历星轨密码
第1章天裂惊变(再续)
震动停得比来时更突然,像是谁猛地掐断了琴弦。赵崇渊趴在裂口边缘的碎石堆上,胸口的伤口被刚才的颠簸扯开,血顺着衣襟往石缝里渗,在火把的光线下看,倒像是地裂里爬出来的暗红藤蔓。
&0t;大人!您怎么样?&0t;王敬之扑过来扶他,后生的手背被碎石划了道深口子,血珠滴在赵崇渊的官袍上,洇出小小的红点。周围的监生们举着火把,三十来号人挤在裂缝边缘,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在摇晃的岩壁上张牙舞爪。
赵崇渊推开他的手,目光直勾勾地往裂缝里探。这道裂口足有两丈宽,深不见底,岩壁上还挂着未塌完的青砖,像巨兽嘴里残存的牙齿。最底下有团昏黄的光在闪,是浑天仪的铜身反射着火把的光,像只沉在水底的独眼。
&0t;取绞车来。&0t;他哑着嗓子吩咐,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伤——短刀没伤到要害,刚才是急火攻心才晕过去。张诚和那几个锦衣卫怕是没这运气,裂缝边缘的泥地里,还陷着半只绣着蟒纹的靴子。
两个老监生领命去库房,脚步在还颤的地面上打晃。赵崇渊注意到,裂缝里冒出的气不是土腥味,带着股甜腻的香,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些被献祭的孩子身上的奶香味。他打了个寒噤,突然想起师父留下的那本《禁星录》,里面说&0t;地脉通阴府,裂则怨灵出&0t;。
&0t;大人,您看这个。&0t;王敬之递过来个东西,是枚铜珠,上面刻着斗形的纹路——是浑天仪上掉下来的天枢星模型。赵崇渊接过时,指尖被铜珠上的细孔扎了下,血珠滴进去,竟顺着孔道渗了进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浑天仪是永乐年造的,当时监正怕工匠私藏玄机,在铜珠里加了西域的&0t;噬血金&0t;,寻常血水滴上去会凝结成块,只有用特定的手法淬火,才能让铜珠吸住血。
&0t;绞车来了!&0t;老监生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架在裂缝边缘的木架咯吱作响,麻绳被十几个后生使劲拽着,缓缓往下放。赵崇渊让王敬之把火把系在绳头,看着那团火光晃晃悠悠沉下去,照亮了裂缝两侧的岩壁。
岩壁上竟有凿痕。不是自然裂开的纹路,是人工錾出来的,还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北斗七星,又比星图上的多了颗星。赵崇渊数了数,整整八颗,最后那颗的位置,正对着浑天仪沉没的地方。
&0t;停!&0t;他突然喊住众人,&0t;把火把再往下放三尺。&0t;
火光下移,照亮了浑天仪旁边的东西——是具骸骨,小小的,看骨骼粗细像是个孩童。骸骨的胸腔里插着根铜针,针尖朝上,直指天枢星的方向。
赵崇渊的呼吸骤然急促。《禁星录》里记载的&0t;血祭北斗&0t;,要在地下埋七具童骨,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胸口插铜针引星气。可这里怎么会有第八具?
绞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麻绳被什么东西拽得笔直。拽绳的后生们惊呼着被往前拖,有个险些脱手掉进裂缝。赵崇渊扑过去抓住绳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底下传来,像有什么东西在扯着绳子往下坠。
&0t;快松手!&0t;他喊道,可已经晚了。麻绳&0t;嘣&0t;地断了,火把的光在裂缝里闪了两下,彻底灭了。黑暗中传来阵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是浑天仪在动。
&0t;那是什么?&0t;有个年轻监生指着裂缝底,声音颤。赵崇渊眯起眼,看见黑暗里亮起个光点,越来越亮,最后竟透出道青绿色的光,从浑天仪的方向射上来,直冲天枢星的位置。
夜空里,那颗偏轨的天枢星突然亮了起来,光尾变得极长,像道银线从天上垂下来,刚好和裂缝里的青光接在一起。
&0t;天地相贯&0t;赵崇渊喃喃自语,突然明白过来。这浑天仪不是观测星象的,是把天上的星气引到地下的法器!那些被献祭的孩子,是用来养星气的&0t;容器&0t;。
裂缝里的青光越来越盛,赵崇渊甚至能看清浑天仪的底座——那里刻着的不是二十八宿,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有些字已经模糊,依稀能认出是嘉靖、隆庆年间的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