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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周强哼着小曲,再次来到那家茶楼找老钱。他得问问工程进度,顺便畅想一下三个月后拿到二十五万的美好景象。然而,熟悉的包间里空无一人。
“老钱?钱哥人呢?”周强拉住一个服务员问。
服务员一脸茫然:“钱老板?好几天没来了啊。听说……好像回老家了?”
“回老家?”周强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老钱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电子女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周强不死心,又打给阿飞。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阿飞!老钱呢?怎么关机了?工程怎么样了?”周强急切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阿飞含含糊糊、明显带着醉意的声音:“强……强哥啊?什么老钱……不认识……工程?啥工程?你喝……喝多了吧?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周强握着手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茶楼里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离他远去,世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冷汗,瞬间湿透了他廉价的西装衬衣。他疯了一样冲出茶楼,跑到银行ATM机前,颤抖着插卡、输入密码……
屏幕上,余额清晰地显示着:18,500。00。
那二十万,连同他暴富的美梦,如同被黑洞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零头!周强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抓住冰冷的ATM机外壳才没有瘫倒。完了!真的完了!儿子那虚弱的声音“钱要跑了”,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痛得他无法呼吸!
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屋,周强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李红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责备,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早就知道,只是无力阻止。她轻轻抚摸着肚子,那里依旧安静。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周强不得不重新回到工地,像一头沉默的骡子,用透支体力来麻痹巨大的失落和悔恨。那笔巨款的消失,如同一个巨大的空洞,吞噬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佝偻下去。
这天,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下班回来,刚走到楼下,就听见房东王婶尖利刺耳的叫骂声,混杂着围观邻居的议论。
“造孽啊!真是造孽!哪来的这么多死老鼠!啃得稀巴烂!恶心死人了!”
周强心头莫名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来。他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自己那间出租屋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只见房门敞开着,房东王婶正捏着鼻子,用扫帚厌恶地扒拉着门口一堆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是死老鼠!不止一只,是十几只!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有的肚子鼓胀,有的肢体残缺,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更诡异的是,其中几只死老鼠的脖子上,竟然套着一些亮晶晶的小环!在昏暗的光线下,赫然是几段被啃咬得变形、沾满污迹的……细金链子!
周强只觉得头皮轰然炸开!他猛地冲进屋里。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崩溃!
墙角那个破旧的旅行包——那个他曾经梦想用来装奖金的包,被拖到了屋子中央,拉链大开。包里面,还有包周围的水泥地上,铺满了花花绿绿的碎纸屑!那纸屑的质地、颜色……分明就是人民币!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一堆狼藉的碎纸屑中间,混杂着更多的死老鼠!它们姿态扭曲,肚子鼓胀,显然是被撑死的!其中几只的嘴边,还残留着未吞下的钞票碎片!
“我的钱!!!”周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嚎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堆碎屑和死鼠中间。他颤抖着抓起一把碎屑,看着上面残缺的国徽图案和“人民”字样,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崩塌!那三十多万的巨款,竟然……竟然被一群老鼠拖出来啃成了碎片!那些金链子……是他发财后给李红买的唯一一件小首饰,也被拖了出来!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如同划破绝望阴霾的利剑,猛地从里间传来!那哭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瞬间穿透了屋外房东的叫骂和邻居的议论。
周强浑身一震,如同被这哭声惊醒。他猛地回头,只见李红不知何时已站在里间门口。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明亮、清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初为人母的巨大喜悦。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在旧毛巾里、正放声大哭的新生儿。
“强子……”李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是个儿子……很健康……手脚都有劲儿……”
周强呆呆地跪在冰冷的、铺满钱屑和死鼠的地上,看着妻子怀中那个闭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却哭得中气十足的小生命。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一把毫无价值的碎纸片,还有地上那些撑死的、戴着金链子的老鼠……
狂喜、悔恨、恐惧、后怕、劫后余生的茫然……无数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嗬嗬的怪声。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地上的灰尘和钱屑,在他肮脏的脸上冲开两道泥泞的沟壑。
他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伸出沾满污迹、颤抖不止的手,想要触碰那个新生的、纯洁的小生命。他的指尖在距离婴儿柔软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怕自己满身的污浊会玷污了那份纯净。
“比……比五百万……值……”周强哽咽着,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泪里挤出来。
李红看着丈夫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悔痛和此刻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渴望,又低头看看怀中哭累了、正咂巴着小嘴沉沉睡去的儿子。她苍白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绽开了一丝微弱的、带着无尽疲惫却又充满释然的笑容。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也落了下来,滴在包裹着儿子的旧毛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温暖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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