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张启年没吭声,转身走到右首的空位坐下,重重一哼,震得案几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正堂内的气氛像被冰水浇过,冷得刺骨。
一边是低头汇报、声音发颤的御史,一边是面色铁青、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张启年,
而主位上的贾政,却始终神色平静,偶尔还会对汇报内容提出一两句疑问,条理清晰,仿佛身旁的低气压根本不存在。
张启年坐在那里,手指攥得发白。
他刚从外面赶回来,一听说贾政要查麒麟,还把差事给了徐冰,气得差点掀了轿子。
可他终究是老狐狸,知道此刻不能硬碰硬——贾政占着“公事公办”的理,他若闹起来,反倒落人口实。
只能忍。
他倒要看看,这贾政能得意到几时。
查他的儿子?简首是自寻死路!
汇报在诡异的沉默中继续着,每一个字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最后一位御史说完,正堂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张启年压抑的呼吸声。
贾政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缓缓转向身旁的张启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张大人来得正好,刚巧汇报完了。接下来,该议议都察院的整顿事宜了。”
张启年猛地抬头,眼底寒光乍现。
来了。
他就知道,这贾政今日召集议事,绝非只为听几句汇报那么简单。
“整顿?”
张启年猛地拍了下案几,茶水溅出几滴,
“贾大人刚到都察院不过半日,就要谈整顿?依老夫看,都察院各司其职,运转如常,何必多此一举?”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抵触,目光扫过在场的御史,大半人都下意识低下头——这些人里,不少是他一手提拔的,或是靠着他的关系才坐稳位置,整顿二字,无疑戳中了他们的软肋。
贾政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火气,平静道:“张大人觉得运转如常?那方才诸位御史汇报时,为何十有八九都拿不出明确的进度?河道贪腐案拖了三月未结,盐运舞弊案查了半截便没了下文,这也叫‘如常’?”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都察院是天子耳目,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其一,御史办案各自为营,汇报拖沓,连基本的卷宗交接都混乱不堪,长此以往,何谈肃正纲纪?”
张启年的脸色沉了沉,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手下人办事难免有疏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被贾政当众点破,无疑是打他的脸。
“其二,”贾政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方才议事时,廊下有仆役,后院有闲杂人等随意走动。都察院经手的案子,多涉机密,如此松懈的门禁,怕是不等案子查清,消息就己传到了嫌犯耳中!”
这话一出,不少御史都变了脸色——他们确实没少让家人或幕僚在院外等候,从未觉得不妥,此刻被贾政点出“泄密”的风险,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贾政的目光落在张启年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从今日起,都察院需立两条新规:一,所有案件需按周提交进度简报,由本官与张大人共同审阅;二,设立出入登记制度,凡工作时间进出都察院者,不论官阶高低、身份贵贱,都需在门房登记姓名、事由、进出时间,由门吏核对无误方可放行。”
张启年听得心头火起。
第一条,等于将他手下人的办案进度牢牢攥在贾政手里;第二条,更是断了他私下传递消息的便利,那些靠着他通风报信的人,怕是要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