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阿良啊!你便不能不惹我伤心么?&rdo;诸葛瑾笑道。
马良含笑望着他,心道兄长见谅,良恐怕…真是不能不为此了……
于是他温声道:&ldo;良当奏一曲镇魂调,助兄长入眠。&rdo;
在安定心神,声声渐缓的曲调中,诸葛瑾终于沉沉睡去。马良左手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个颤音上,已是被琴弦划出了血痕。他默然看着自己的手指,而后放入口中吸吮,淡淡血腥味弥漫开来。一如日前的秭归战场。
大汉侍中淡然一笑,缓缓起身,替东吴的绥南将军盖好被子。他凝望着兄长安详睡颜,低声道:&ldo;兄长,多年不见,你的酒量越发好了。听说性情温厚之人,酒量都好。可正因如此,你不疑有他。良替你斟的酒,皆一概饮下…饶是如此,不借着镇魂调,兄长还要因舍不得我,而迟迟不肯入睡…&rdo;
&ldo;兄长啊!良在此,先向兄长请罪。来日匡复汉室,河海晏清,良愿随兄长归隐山林,常年侍奉左右,任兄长责罚,良绝无怨言。&rdo;
马良在榻前想着那美好的将来,而诸葛瑾在沉眠中,亦梦到了少时与阿良的点点滴滴。哪怕明日便是天地变色,战云四起。刀兵相见,永隔远津。
时近子夜,风雪之中,两位羽林郎牵马遥望马侍中抱琴而来,皆是眼前一亮。
&ldo;侍中还顺手牵羊…哦不,牵琴?&rdo;
&ldo;怎么可以牵羊。侍中何等风雅,一曲能教吴人侍卫与诸葛将军都睡死了。只有你小时候才偷羊。&rdo;
马良看他们兄弟拌嘴,想起自己与诸葛瑾此去当为敌人,不免心下黯然,却仍笑骂:&ldo;尔等尚有闲心拌嘴。快快启程。&rdo;
两位羽林郎相对一笑,与马良一起翻身上马,朝武陵的方向疾驰而去。
数个时辰后的驿站,天已破晓。诸葛瑾醒转时,本以为身边会睡着那个当初在草庐睡着时会紧抓住他袖子,流得他袖上一滩口水的孩子。可睁眼一看榻侧哪有马良身影。环顾室内,也全然不见人。榻下碳火尚有余温,火光将熄未熄。
他翻身而起,甚至不及披衣。但见马良的行装也已不见。甚至几案上的琴…也被卷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镇纸压着的一纸留书。诸葛瑾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ldo;良感兄惜别之情,当是不忍见吾告别而去。良心念故主,故此不告而别,以免伤怀。望兄长谅解。良甚喜此琴,见之如见兄面,想兄亦当不吝相赠。良得此琴,锦水汤汤,对之时时弹奏,纵使与君长绝,亦当无憾矣。书不尽言,望君加餐珍重,皓首为期。&rdo;
&ldo;阿良…&rdo;诸葛瑾握着书信,怔然良久。在案前坐了片刻,方觉寒意袭来。他这才起身披衣。恰好外面侍者叩门,他应了一声,侍者推门而入,捧来热水巾帕。他知马良已离去,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低声禀告车马已备妥,待将军准备好即可启程。
诸葛瑾暗道昨夜如何睡得这样熟,险些误了时辰。果然阿良的镇魂调已是出神入化,竟有如此功效。
他完全没有往昨夜饮下的酒去想。
匆匆用过早膳,他上车之时,侍者惯常提醒:&ldo;将军,印信可带齐了?&rdo;
诸葛瑾嗯了一声,出于谨慎的习惯,伸手在行装中摸了一下,却觉触手形状不对。他眉头一皱,掏了出来,打开锦囊,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扁平的羊脂白玉。正是马良随身所佩。自己的印信则不翼而飞了。
阿良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他一时还觉得是马良调皮戏耍他。把行囊几乎翻了个遍,只是没找到印信。
东吴绥南将军的印信有多重要?孙权雅敬诸葛瑾,此时他更领南郡太守,统兵在外,故所过关隘,见此印信,皆得放行。若无此印,他就是去了夷陵大营,也入不得辕门!
他猛然抬头,只见侍者此时正目瞪口呆。诸葛瑾急忙吩咐:&ldo;快派六人,追上马季常。务必讨回印信。&rdo;
六名侍卫跪地领命,有一年长的却低声问:&ldo;此去西方,有两条路。大路通秭归刘备大营,小路南通佷山,直达武陵。我等走哪条路?&rdo;
诸葛瑾瞬间寒毛直竖。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满以为马良定是回刘备大营去了。他能去武陵么?不…马良没有带兵。如何入得武陵。就算入得,也掀不起风浪。这也是之前他不曾怀疑过马良的原因。定是自己多想了…马良定只是一时调皮,拿他的印信开个小玩笑罢了…也许只是为了搏刘备一笑,免得受罚才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