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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第1页）

幸好，三年前徐州大乱，夔王李舒白平定叛乱之后，挟六大节度使之势，京城十司也多听命于他，皇室终于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夔王府与神策军互为掣肘，这几年来，也算是朝廷与皇帝最为安心的一段日子。

黄梓瑕目光落在他平静的侧面上，在心里想，先皇去世时，年仅十三岁的他，被从大明宫中遣出时，是什么情景呢？他作为默默无闻的通王的那六年，又是怎么过的呢？十九岁时一战成名，锋芒毕露，从此将整个大唐皇室的存亡背在身上时，又在想什么呢？

他的人生没有一丝闲暇，身兼无数重任，殚精竭虑。她曾想过他人生的乐趣是什么，但现在想来，乐趣对于他实在太奢侈了，他的整个人生，或许只有对李唐皇家的责任，没有自己的人生。

因为他姓李，他是夔王李舒白。

黄梓瑕默然望着他，他却回过头，不偏不倚的，两人的目光落在一处，互相对望许久。

她垂下眼，而他依然看着她，问：&ldo;郭淑妃的秘密泄露，你想过禹宣会落得如何下场吗？&rdo;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ldo;王皇后不会将此事揭露，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皇后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警诫郭淑妃，让郭淑妃也成为出面提议皇后回宫的人之一而已。&rdo;

&ldo;与王皇后相比，郭淑妃实在太不聪明了，不是么？只有一个女儿，却妄想着凭借皇上对公主的疼爱而扳倒生育有一双子女、还亲自抚养太子的王皇后；在最该谨言慎行的宫廷之中，却还亲手写下情诗，授人以柄。&rdo;李舒白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想了想，又问，&ldo;你什么时候开始肯定，与禹宣有私的，不是同昌公主，而是郭淑妃？&rdo;

&ldo;在知锦园，看到未写完的那一句诗时。&rdo;黄梓瑕扬起脸庞，盯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一盏一盏亮起的灯火，轻声说道，&ldo;既然那不是同昌公主的笔迹，那么当日在知锦园的那个人，应该才是杀害豆蔻的凶手。原本已经准备让豆蔻移居于外的公主，能一力护持，宁可让驸马误会怨恨自己，也要遮掩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她的母亲郭淑妃了。而她的字迹，与那一日禹宣烧掉的信上的那句诗，是一样的。&rdo;

天色渐暗，室内的灯显得越发明亮起来，投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明处越明，暗处越暗。

&ldo;而且，那封信上的句子，&lso;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so;，也绝不应该是公主的言辞。公主予取予求，可以直闯国子监向祭酒要求让禹宣亲自来讲学，又怎么会给禹宣写这样可望而不可即的诗句？&rdo;

李舒白微微一哂，望着水中一动不动，犹如睡着的小红鱼，说：&ldo;坊间传言，说郭淑妃在公主府频繁出入，与驸马韦保衡有私；坊间亦有传言，说同昌公主强求国子监学正禹宣入府，让驸马蒙羞‐‐然而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又有谁真的洞悉呢？&rdo;

黄梓瑕问：&ldo;王爷是何时察觉此事的？&rdo;

&ldo;比你早一点。&rdo;他坐在案前，望着那条小鱼，神情平静之极，&ldo;在九鸾钗被盗，你去栖云阁内检查时，我在阁外栏杆旁，看见了下面的郭淑妃。她给了禹宣一个东西‐‐后来，你告诉我那是一封信，并告知了我信上残存的那一句话。&rdo;

她踌躇着，终于还是问：&ldo;王爷为何没有告诉我？&rdo;

&ldo;我认为，此事与你、与本案无关。&rdo;

黄梓瑕默然不语，许久，才说：&ldo;无论如何，禹宣与我，毕竟多年相识相知，我还是应该知道他的事情……&rdo;

&ldo;那又何须我来转述？反正他在益州等你，你大可自己与他慢慢去说。&rdo;

自两人相遇以来，他第一次以这种尖锐的口气打断她说话，让她不觉诧异，抬眼看着他，说道：&ldo;等此间的事情结束时，王爷说过会立即带我过去的。&rdo;

&ldo;迫不及待，不是么？&rdo;他冷笑，问。

黄梓瑕愕然问：&ldo;难道还要在京城耽搁吗？&rdo;

&ldo;那你为什么不跟着禹宣一起赴蜀，还要我带你去？&rdo;

黄梓瑕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忽然翻脸是为什么，只能解释道：&ldo;此案已经定审，若王爷不帮我，我绝难在蜀地翻案。之前我与王爷已经谈妥此事，难道事到如今，王爷要反悔么？&rdo;

&ldo;本王此生，从不反悔。&rdo;李舒白脸上的神情，越发冰寒，他转过目光，再也不看她，只冷冷说道，&ldo;你说得对，我们原本便是互开条件，彼此需要借助对方而已。等到你家案情大白之时，我们便可分道扬镳，再不相欠了。&rdo;

黄梓瑕觉得他的话语中，有些东西自己是不承认的，但按照他们一开始的约定而言，确实又是如此。

她抬头看见他面容冷峻冰凉，一时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由得向他走近了一步，说：&ldo;无论如何，但求王爷不要忘记承诺，带我去蜀地调查我父母家人的血案，为我全家申冤……&rdo;

她的手不自觉地向他伸去，在越过几案之时，只觉得手腕一凉，放在案角的琉璃盏被她的手带到，顿时向着下面的青砖地倒了下去，砰的一声脆响，琉璃盏摔得粉碎，水花四溅之中，只留下那条小红鱼徒劳地在地上乱蹦。

黄梓瑕呆了一呆，立即蹲下身，将这条鱼捧在自己掌心之中。

这是李舒白一直养在身边的小鱼，他枯燥忙碌的乏味人生中，它是仅有的一点明亮颜色，可以让他闲暇时，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