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想杀你,岐乐郡主也想杀你,我们一拍即合,仅此而已。&rdo;他依然只这样说。
黄梓瑕还要逼问,却听到身后有人淡淡地说:&ldo;崇古。&rdo;
黄梓瑕回头,看见一条人影站在繁星之下,清致而优雅,挺拔而伟岸,正是李舒白。
她依旧以鱼肠剑抵着王蕴的脖颈,叫他:&ldo;王爷……&rdo;
&ldo;你不要胡乱揣测。&rdo;逆光的星空之下,她看不清李舒白的表情,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倒映着星光,带着一种幽暗的辉光,&ldo;蕴之是我好友,更是琅琊王家的长孙,王皇后的堂弟,御林军的都尉,他不可能会是刺杀我的人。&rdo;
黄梓瑕正要开口,但在接触到他目光的一刹那,她陡然惊觉,明白过来。
她放下自己手中的鱼肠剑,将它还鞘放回自己怀中,低声说:&ldo;是,我多心了……还请王都尉不要介怀,不要怪我唐突冲撞。&rdo;
王蕴慢慢地坐起来,看着她不说话。许久,他的目光又转到李舒白的身上。
李舒白平静地说道:&ldo;蕴之,崇古单纯无知,不谙世事,你切勿责怪。&rdo;
王蕴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许久,才低声说:&ldo;不敢。&rdo;
李舒白便不再说什么,只走过来,伸手给他。
王蕴握住他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看向黄梓瑕。
黄梓瑕强自按捺住心中的郁闷,向着他一低头赔罪:&ldo;王都尉,请恕奴婢太过挂心王爷安危,以至于错怪了您。&rdo;
他一抬手制止住她,慢慢地越过她,向着节度府内走去。
第164章落尽酴醾(1)
黄梓瑕跟着李舒白走到居处。
节度府内西院,新清扫过的院落,正堂是李舒白,左右两个厢房是黄梓瑕和张行英。
&ldo;很晚了,你今晚又这么累,早点休息吧。&rdo;李舒白对她说道。
黄梓瑕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才说:&ldo;请王爷降罪。&rdo;
他神情如常,回头看她:&ldo;何罪之有?&rdo;
黄梓瑕嗫嚅道:&ldo;如今局势未明,我……不应该将一切先暴露在外的。&rdo;
李舒白看着她不安的模样,唇角却浮起一丝笑意,说:&ldo;你也是担心我再遇到第三次暗杀,所以才有点急躁,不是么?&rdo;
黄梓瑕默然点头,说道:&ldo;可在之前,我真没想到,会是王蕴……&rdo;
&ldo;就是因为他才麻烦。&rdo;李舒白想了想,示意她进自己所住的房间。
两人在床前矮榻上相对跪坐,李舒白从自己身上取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那张符纸,递到她的面前。
黄梓瑕看着上面的六个字,除了第三个&ldo;孤&rdo;字之上尚留着那个血色红圈之外,其他字上,都已经泯失了痕迹。
黄梓瑕仔细观察那个&ldo;废&rdo;字,却见纸面如常,哪还有之前淋漓的血色痕迹。
李舒白从容道:&ldo;之前,在我们身在客栈遇险之后,我曾确认过这张符纸,那上面的&lso;废&rso;字,依然被红色圈定,没有变化。&rdo;
&ldo;这么说,就是在进入节度府之中的这几日,它才发生变化的?&rdo;黄梓瑕将这张符纸递还给他,皱起眉头。
李舒白说道:&ldo;岂不是很奇怪么?&rdo;
他们说着这样诡异的事情,口气却都十分轻松。他将符纸放回纸袋之中,又说:&ldo;因为途中不便,所以我没有再将它放在重重锁盒之中,而是选择了随身携带。近日西川军带回了我随身的物事,于是我又重新放回那个圆形小盒内,没想到,立即便起了变化。&rdo;
黄梓瑕低头思忖,不言不语。
李舒白见壶中茶水尚热,便亲手给她斟了一杯,闻过气味又观察过颜色,这才交给她,说,&ldo;节度府的茶叶还不错。&rdo;
黄梓瑕捧着茶杯,心口泛起一丝伤感。在他替耽于游乐的皇帝接管朝政的那一刻起,恐怕处处防范,面对无数的生死转折了。
李舒白见她面露这种神情,反倒安慰地笑了笑,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啜了一口,说道:&ldo;其实也没什么,难道范应锡不怕我在他的府中出事?既然我在他这边,他必然得负责任的。&rdo;
黄梓瑕点头,还在想着什么,却听到他又轻声说道:&ldo;有时候我想,也许我这一生当中,唯一享受到安逸平静的时刻,就是和你一起在山林中逃亡养伤的那几日了。&rdo;
黄梓瑕睁大眼睛,愕然望着他。
&ldo;虽然,我们狼狈不堪,命悬一线,但唯有那时候,仿佛整个世间所有一切苦痛与疑惧都消失了,我人生中的过往和未来也都不重要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在树荫下一直往前走,叶间透下来的阳光投在我们身上,一个个灿烂的光点,绚烂华美,微微跳动……&rdo;
他在灯下专注望着她,宫灯的光芒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他们的周身泛着闪烁不定的光线,隐约朦胧,营造出一种近乎于幻觉的虚浮感。而比光线还要令黄梓瑕觉得虚幻的,是李舒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响着‐‐
&ldo;十三岁,我的父皇去世,皇上登基之后,我便长久地处于不安定之中。几个年长的兄弟,全都无声无息地莫名死去了,除了尚在稚龄的三个弟弟,年纪较大的,已经只剩下我。那时我每天都想着,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我了。&rdo;他轻轻说着,凝望着灯烛跳动的芯焰,青灰色之外包裹着一层温暖的橘红,在轻微的气流之中,缓缓摇曳着。这暖色的光笼罩在琉璃盏之上,原本遗落在马车上的那条阿伽什涅,在灯光与琉璃光之中,安安静静地沉在底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