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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第1页）

王蕴将手中茶杯徐徐放下，抬眼望着李舒白，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ldo;王蕴身为臣子，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还请王爷见谅。&rdo;

李舒白见他承认得如此爽快，便也还以一笑，说：&ldo;若我真在意的话，上次又怎会阻止梓瑕继续追问下去？我心知自己处境，也知道你的处境。吾所不欲，不施于人。&rdo;

王蕴默然点头。他的思绪在&ldo;梓瑕&rdo;二字上转了一转，听到他这样亲密地说出未婚妻的名字，他一时略有迟疑。但随即，他又了然，李舒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失言。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李舒白淡淡说道：&ldo;你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便该知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我死，则朝廷除去最大隐患；若事情败露，则王家必受牵连。无论如何，设计者皆可坐山观虎斗，为下一步铺平道路。&rdo;

&ldo;所以王爷……压下了此事，不希望此事张扬，也是，不愿两败俱伤？&rdo;

&ldo;你难道不是么？&rdo;李舒白声音微微一顿，又说，&ldo;我知道，纵火案不是你下的手，这种屠杀手法，不是你的风格。&rdo;

王蕴低声道：&ldo;我知晓此事……只是，也无法阻止。&rdo;

&ldo;你阻止不住的。所有妄想阻拦的人，都只能被碾得粉碎。刘瞻是，温璋是，你我也是。&rdo;李舒白那似乎永远淡定沉稳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他凝视着面前的王蕴，低声说：&ldo;如今你没有完成他交付的任务，又被我查知了身份，恐怕王家会有麻烦‐‐但我可以帮你。&rdo;

王蕴缓缓点头，说：&ldo;王爷一言九鼎，必不落空。然而……我想知道，您要王家做什么？&rdo;

李舒白默然许久。

更深人静，万籁俱寂。在这样的秋夜，夜色仿佛凝固了，一切美好与丑恶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ldo;放弃一场旧年婚约。&rdo;

旧年婚约。

十五岁时他因为羞怯，拉着李润一起去偷看的那个少女，她的侧面在他的眼前恍惚间一晃而过。

那是他自小定下的婚姻。一张纸，两个名字，她是陌生人，也将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可如今，李舒白说，放弃。

他低下头，不由自主便笑了出来。他说：&ldo;夔王爷可真是审时度势，算无遗策。你明知道王家如今的存亡就在我一句话之中，却还摆出这种让我自己选择的宽容姿态。&rdo;

&ldo;蕴之，此事是我对不住你。&rdo;李舒白默然垂眼，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茶盏，缓缓说道：&ldo;但你可曾想过，梓瑕当初曾揭发王皇后当年往事，她若嫁入你家中，日后如何自处？&rdo;

王蕴冷笑道：&ldo;她既是我妻子，我自会一力维护，何劳王爷操心？&rdo;

&ldo;那么，若我在你刺杀事败之后，直接上京面圣，事态又会如何？&rdo;李舒白不动声色问，&ldo;你们王家，可逃得过这一劫么？你即使想要维护，又能如何维护？&rdo;

王蕴慢慢说道：&ldo;王家覆灭的几率，没有夔王府大。&rdo;

李舒白口吻冷淡：&ldo;夔王府有余力反抗，而王家没有。&rdo;

堂内又陷入安静，沉沉的夜色笼罩在他们身上，一室灯光明亮而压抑，他们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复杂神情，低沉晦暗，难以捉摸。

茶烟袅袅，在半空中勾出种种虚幻形状，随即又幻化为无形。

许久，王蕴才低声说：&ldo;既然王爷已经知晓一切真相，那么我也不再瞒你。你以为，这幕后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出手，要将一切自己难以掌控的东西迅速铲平？&rdo;

李舒白垂眼默然道：&ldo;或许是之前江南道地震，有人说，朝堂将有异变。此时动手，刚好顺应天时地利人和。&rdo;

&ldo;那么，王爷下一步准备如何打算？可曾想过黄梓瑕在您身边，会遇到什么事情？您觉得自己真能在这样的局势下，护得她安然周全？&rdo;王蕴盯着他，声音十分低沉，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ldo;固然王爷天纵英才，运筹帷幄，然而在家国之前，人命如同草芥，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失怙少女。有时候，毫厘之差，或许便会折损一丛幽兰。&rdo;

&ldo;这便是……我不敢给她承诺的原因。&rdo;李舒白低头望着小几上的琉璃盏。鲜红色的小鱼静静在水底栖息着，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望着他们，一动不动，恰如沉在水底的一滴血。

&ldo;有些事情，我必须去了结，让自己亲眼看到真相。但也许我这一去，便再也无法回来，我……不能让她与我一起涉险。&rdo;

仿佛是平生第一次，他的话语中有了犹疑迷惘。

王蕴欲言又止，但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说道：&ldo;然而王爷早已做了决定，并且认为自己是绝对不会输的。所以你一开始便对我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情，因为你已成竹在胸！&rdo;

&ldo;不，你说错了。&rdo;李舒白的手指，在琉璃盏中的水面上轻轻一触。&ldo;我只是，想要让她自由。&rdo;

小鱼在水底受惊，鱼尾左右摇摆，想要逃离这危险动荡的涟漪。然而水波在琉璃盏中回荡，它身在其中，避无可避，唯有独自承受。

王蕴霍然站起，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ldo;王爷的意思，梓瑕在我的身边，不得幸福？&rdo;

李舒白沉默抬眼望他，看着这个如同春风般的男子，此时为了黄梓瑕，终于尽失素日沉静。他不由得笑了出来，叫他：&ldo;蕴之，稍安勿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