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仁宗赵祯端坐御座,只着一身常服,眼底满是挣扎。
阶下,文彦博、韩琦、狄青、贾昌朝等核心重臣肃立两侧。
沈瑜在两名高大禁军的押解下,一步步踏入这决定他生死的殿堂。
他步履沉稳,镣铐碰撞之声在大殿中格外刺耳。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上的天子,那目光中没有畏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坦然。
阶下角落,狄咏紧紧拉着沈昕的手。
狄青特意让狄咏带着他来,想着能否让仁宗生起怜悯之心。
沈昕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得发白,那双大眼死死盯着殿中哥哥的身影,狄咏的手心全是汗,他能感受到男孩身体的颤抖。
“沈瑜。”仁宗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回荡在殿中,“抬起头来。”
“朕问你,”
“舒州行凶,当街刺杀李玮,你可知罪?”
“臣,认罪。”沈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这坦率反而让殿中诸臣心中一凛。
“既知是罪,为何为之?”仁宗追问,
“你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献祥瑞而得朕青眼,赐婚公主,前程似锦!为一纨绔,毁己身,负皇恩,累及亲族,值得吗?!”
沈瑜沉默了片刻。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陛下问臣,值得吗?”
“臣在舒州,亲见李玮仗势横行,视民如草芥!董家老母,冻饿街头,因他纵马驱赶,惊吓致死,尸骨未寒!崔木匠一家西口,因其强夺幼子心爱之物,争执间,老父幼子惨死当场,贤妻悲恸自焚!西条人命,化为焦土!”
“地方官府,畏其权势,视而不见!朝廷法度,于彼等权贵,形同虚设!”
“臣曾寄望于法,寄望于朝廷!然陛下那道压下舒州惨案的指令,彻底断了臣的念想!”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文彦博等人脸色骤变,贾昌朝更是怒目而视,却慑于御前不敢呵斥。
仁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到了那个时候,沈瑜没有任何办法,赵祯不会让他杀李玮,他也无力与皇权对抗,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他己然无计可施。
沈瑜继续道:
“那一刻,臣心中所想,唯有一句!”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臣,沈瑜,一介寒生,蒙国恩得中解元!不敢称士,亦不敢言节!然,见此人间惨剧,若仍袖手旁观,则臣读圣贤书何为?臣这一身功名,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杀李玮,非为私仇!乃为枉死者鸣冤!为这被权贵践踏的公道二字,讨一个说法!纵身死魂消,九泉之下,面对崔家老小、董家阿母,臣亦可问心无愧,告之曰:贼子己诛!”
“至于前程”沈瑜目光扫过殿中衮衮诸公,
“在朗朗乾坤之下,在无数冤魂之前,又算得了什么?!”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这十六个字,超越了个人恩怨,将沈瑜的行为提升到了士人气节、家国大义的高度。
狠狠拷问着在场每一个人!
尤其在这皇祐五年,承平日久,士风渐靡之时,这振聋发聩之言,让韩琦、狄青等人胸中气血翻涌,让文彦博、贾昌朝等人脸色煞白,无言以对!
仁宗缓缓闭上眼,心中想了许久。
沈瑜,相貌英俊,才学惊人,更有酒精这种奇思妙想。
于国,于民,皆有大利,自己…真的要杀了他吗…
沉思良久,待再睁眼之时,仁宗内心己有了决断。
“沈瑜!”
“你杀人之罪,证据确凿,供认不讳!国法昭昭,不容轻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