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的丝竹声仍在缠绵,鎏金铜灯的暖光映着满殿的欢声笑语,可宋琼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轻轻晃动。方才万贵妃与二皇子当众请婚的惊悸还未散去,赫连璟解围的暖意又在心头萦绕,她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酒盏,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那酒是上好的女儿红,入口清甜,后劲却足,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便染上了一层酡红,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朦胧。
“姑娘,您少喝点吧,这酒度数不低。”浣溪站在宋琼琚身后,低声劝阻,伸手想去夺她的酒盏。宋琼琚却轻轻挥开她的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指尖捏着杯沿轻轻晃动,酒液在盏中泛起细碎的涟漪。
“没事,我再喝一点”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软糯,目光落在殿中央旋转的舞姬身上,却有些失焦,“方才在殿里,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喝点酒,能压一压。”
浣溪看着她眼底的疲惫与慌乱,终究是不忍心再劝,只能默默递上一块蜜饯:“姑娘先吃点甜的垫垫,别空腹喝酒,伤胃。”宋琼琚接过蜜饯放进嘴里,甜意稍稍压下了酒意,可殿内浓郁的熏香混着酒气一起钻进鼻腔,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
她撑着案几想要起身,却脚下一软,幸好浣溪及时扶住了她。“姑娘,您醉了。”浣溪的声音带着担忧,“要不咱们先出去透透气,醒醒酒再回来?”
宋琼琚点点头,靠在浣溪身上,声音细若蚊蚋:“恩,出去转转,这里太闷了。”
浣溪扶着宋琼琚,趁着殿内歌舞正盛,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姬身上,悄悄从偏殿的侧门溜了出去。刚踏出长乐宫,晚风吹拂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宋琼琚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的憋闷散去了不少,眩晕感也减轻了几分。
两人沿着宫道慢慢走着,路边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宋琼琚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靠在浣溪身上,偶尔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圆,象一块白玉盘挂在夜空,洒下的清辉落在宫墙上,泛着淡淡的银白。
“姑娘,您慢点走。”浣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避开路上的石子,“前面就是御花园了,咱们去湖边坐会儿吧,那里风大,醒酒快。”
宋琼琚顺从地点头,任由浣溪扶着走到御湖旁。湖边的青石平整干净,浣溪先擦了擦石面,才扶着宋琼琚坐下。宋琼琚靠在石上,双腿伸直,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目光落在湖面上——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银,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好舒服”宋琼琚轻轻感叹,指尖伸进湖水里,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比殿里舒服多了。”
浣溪在她身边坐下,摘了片荷叶递过去:“姑娘,您拿着玩会儿,醒醒神。”宋琼琚接过荷叶,轻轻扇着风,荷叶的清香混着晚风,让她的酒意渐渐消散,头脑也清明起来。主仆二人静坐了半晌,偶尔说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直到宋琼琚觉得自己彻底清醒了,才起身准备回殿。
可刚走到侧门的游廊下,宋琼琚的脚步却猛地顿住——廊柱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让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太子正背着手站在廊下,指尖轻轻逗弄着廊上挂着的鸟笼,笼中的画眉鸟被他逗得蹦蹦跳跳,发出清脆的鸣叫。他穿着月白锦袍,外罩一件明黄马甲,腰间系着镶满东珠的太子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侧脸在宫灯的光晕里,透着几分熟悉的温润。
宋琼琚怔了一瞬,酒意彻底醒了,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裙摆,扶着浣溪上前,屈膝行礼,声音躬敬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太子听到声音,停下逗鸟的动作,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宋琼琚身上时,原本带着笑意的眉眼又柔和了几分,快步走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熟悉的温度:“琼琚,快起来,不必多礼。”
那温热的触感让宋琼琚像被烫到般轻轻挣开,往后退了两步,依旧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殿下身份尊贵,臣女不敢失了礼数。”
太子看着她刻意保持距离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还是温声说道:“琼琚,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御花园里追过蝴蝶,一起在书房里读过书,那样的情分,难道退了婚,就都不算数了吗?在孤心里,你从来都不是需要行礼的‘臣女’。”
这话象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宋琼琚心上。她想起从前太子为了给她摘高处的桃花,差点摔下假山坡;想起她初学骑射摔下马时,太子紧张地抱着她去找太医;想起皇后责备她礼仪不周时,太子总是在一旁替她求情那些温暖的过往,她从未忘记,可如今身份不同,她只能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道:“殿下言重了,臣女愧不敢当。如今殿下已有婚约,臣女与殿下保持距离,才是对殿下、对崔姑娘的尊重。”
太子垂眸看了她许久,目光落在她紧攥着裙摆的指尖上——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连指节都微微颤斗,显然是在压抑着情绪。他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浣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孤与你家姑娘有几句话要说,你先退到远处等着,不要让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