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昏睡中浮浮沉沉。
他梦见阿妈在灶台熬粥,柴火噼啪声却突然变成炸雷——
“砰!”
铁笼在震荡,阿福蜷缩的脊背撞上笼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男人带着呻吟的低吼。
是九哥的声音!他挣扎着扒开眼皮,蒸汽更浓了,白雾里浮着眼里的血丝。
阿福看见血淋淋的手掌卡在门轴处,指节还有半截守卫的衣袖。笼外传来拖行的脚步声,门口突然被血手推开,指甲缝糊着穷苦人的黑泥。
“阿九哥?”他嗓子哑得像被糖浆浇过。
黑影扑到笼前,陈九的短衫己成碎布条,胸口有半截刀痕。
他咧嘴笑时,嘴上的豁口滴着血:“死仔包…我来接你回屋企…”
钥匙串在染红的指尖晃荡,却怎么也塞不进锁眼。
铁锁“咔嗒”落地的瞬间,阿福闻到陈九身上浓得化不开的腥味。
铁笼的锁刚卸下,蒸馏房外突然又响起火枪的闷响。
“砰!”
“砰!”
陈九把他推到墙边,自己却迎着枪声又探出门外。
“九哥!”阿福嘶喊着爬起,掌心按到团温热的东西,是陈九身上淌下来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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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米尔的砍刀在月光下忽闪。
他和他的弟兄不会用枪,只从仓库拿了刀,并且砸断了脚镣。
七个影子贴着甘蔗田匍匐前进,腐烂的蔗渣黏在赤脚上,反倒掩了声响。
监工宿舍飘来劣质雪茄的臭气、混着朗姆酒和血腥的味道。
几个监工宿舍的门都大开着,还有一间不知道被谁放了火。门口满是乱糟糟的脚印。
这个该死的猪在哪?!
卡西米尔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一间一间挨个查看,胡安坐在地上,喉咙被割开,血整整流了一地。
另一间宿舍里更惨,尸首趴在地上,只穿了一条内裤,身体被愤怒的工人砸成一团烂肉,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找了半天,首到最后掩着门的那间。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间屋子靠近哨塔,塔上面的灯还没灭,愤怒的华工还没被冲散理智。
卡西米尔示意两个人翻上去看看,他则持刀靠近了房门。
门廊下吊着的煤油灯晃得人眼晕。卡西米尔一脚踹开木门,床上的白皮猪怀里搂着个印着女王头像的酒瓶,旁边还放着鸦片杆子。
刚果裔的姆巴第一个扑上去,膝盖压住肥腻的肚皮,短刀插进喉管前特意转了半圈,这是他们部落里处决叛徒的手法,让血慢慢呛进肺里而死,痛得不能再痛。
玛利亚姆掰正死人的脸朝卡西米尔摇摇头,黑人头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他们翻找了一圈,终于在满是刑具的那间“恶魔的屋子”找到了目标。
这间房子里面至少有二十人的冤魂。
罗德里格斯被铁链倒吊在木桩上时,左腿己经没了膝盖骨。这是他还想求饶逃跑时被一刀斩断的。
卡西米尔用生锈的大铁钩刺穿罗德里格斯的锁骨,将他绑住倒吊在木桩上。木桩下的木桶内积着前日熬煮的甘蔗糖浆,浓稠拉丝。这是西班牙人最珍视的财富之源,此刻却成了复仇的燃料。
“你喝够了我们的血,现在该喝自己的糖了。”
卡西米尔低语,舀起一瓢冷却的糖浆浇在罗德里格斯赤裸的脊背上。这个白皮猪曾用滚烫糖浆灌入逃跑兄弟的鼻腔,现在冰凉的糖浆顺着皮肤滑落,竟比火焰更灼人。
当罗德里格斯全身覆满,卡西米尔又浇上煤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布囊。那是黑人妹子艾尔玛被眼前这个人奸杀后,他从焚烧殆尽的残余里偷抓的一把灰。
“地下的祖先,活着的兄弟,今夜火里见证一切。”他用祖鲁语高喊,将火把掷向糖浆和煤油覆盖的躯体。火焰“轰”地窜起三米高,罗德里格斯的惨叫与甘蔗渣燃烧的噼啪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焦肉与焦糖的诡异甜香。
七名黑人围成一圈,完全无视了外面纷飞的嘈杂和叫喊,竟也真的没有不速之客来打断他们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