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彬的自制烟卷终于抽完了,最后一口的青烟模糊了他打量对方的视线。太年轻,他想,年轻得有些开始让他不相信这是个骗局。
黄阿贵迎了上去,露出笑容说着些无意义的欢迎话。
一行汉子有些警惕,黄阿贵再次重复起鱼市那套说辞,企图打破疑虑。
“价高两成?”
张阿彬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拖长,看着陈九身后的黄阿贵脸色发红。怕是他们还不知道,鱼市上早传遍了,说新来的一伙人要和爱尔兰人联手做局。
陈九用枪指着红毛鬼,黄阿贵暴打爱尔兰人的壮举,在鱼市老实巴交的华人看来实在太不可思议,配合着黄阿贵的上门游说,让人不得不产生了大胆的联想。
这会不会是红毛番想出的新花样,叫几个华人狗腿子一起演的一场戏?
这是想吞下整个鱼市,看上了南滩华人渔民手里的一百多条船,设了个套子。
看见陈九本人,船老大却突然开始觉得莫名荒唐。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开始试探。
“九爷可知鱼市做买卖的钱如何算?”
洗衣棒槌的敲打声渐渐停了,二十几双眼睛从晾衣绳后探出来,显然都很关心他要说的话。
“简单来算,租摊位算三成,冰贩子买散冰扣半成。”
张阿彬的声音像在说别人的事,“三成半要修船、补渔网、买桐油。”
“爱尔兰人还要抢两成。”
“剩下一成才是自己的。”
船老大突然笑出声,凑近了陈九问道,“敢问九爷,如今有人价高两成收鱼,还宣扬有不受限制的海面捕鱼,你说我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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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彬看着陈九年轻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眼睛只是首勾勾地盯着他。
他索性继续说道,“省了摊位钱,收渔价还高两成?”。
“知道三藩市冰价涨了几番?知道冻鱼比鲜鱼贱多少?”这话既像质问又像自嘲,划船而来的六七个兄弟在身后发出嗤笑。
他开始思考那个之前那个一晃而过的想法。
在听到黄阿贵的说法之后,他断定这个说客背后的人,要么就是个单纯的不可思议的蠢蛋,手里有点钱,来金山看上了贩鱼生意,有么就是心怀叵测的帮派分子。
这年头,每一个在三藩抱着单纯心思的人很快就会被啃的渣子都不剩,因此他笃定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甚至很不高明。
但即便是这样,鱼市上很多人依然心动了。
不外乎,被欺负太久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觉。
而他此时,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眸子,看过他身后那些面容平静默默干活的老弱、妇人,竟然开始相信。
他突然收敛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眼睛再次眯缝起来,那股懒洋洋的样子又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