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竹篮里摸出瓶冰镇汽水,“啵”地拧开,递给段景宏,“他可能会问你木材生意的门道,你捡实在的说,别跟他耍花腔。”
段景宏灌了口汽水,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股甜丝丝的凉意:“我做木材生意这些年,啥风浪没见过?”
“他要问木料成色,我能跟他聊到明天天亮。”他想起昨天被吊在仓库里的事,心里有点发堵,“就怕他又提警察的事,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他演。”
“忍忍就过去了。”龙楚雄拍了拍他的大腿,“过了今晚这关,以后在圈子里就好混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最近在跟缅甸那边谈笔大生意,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段景宏心里一动,表面却装作不在意:“我就想安安分分做点生意,大生意不敢碰,怕折了本。”
他往石头上又浇了勺水,蒸气更浓了,把龙楚雄脸上的表情都糊成了一团,“对了,六爷平时喜欢听啥话?我好有个准备。”
“别拍马屁,他最烦这个。”龙楚雄笑了,眼角的皱纹在蒸汽里显得格外深,“你就说实话,他觉得你实在,反而会高看你一眼。”
他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出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晚上准时去聚宝斋。”
两人走出桑拿房,冷水往身上一浇,段景宏打了个激灵,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想起龙楚雄刚才的话,心里暗暗盘算。
沐孟莲的敌意,六爷的试探,今晚这场宴席,怕是比昨天被吊在仓库里还要凶险。
龙楚雄正在外面穿衣服,看见他出来,把件深蓝色的丝绸褂子扔过来:“试试这件,六爷那儿的人都穿得体面,别让人看轻了。”
段景宏接住褂子,料子滑溜溜的,摸着就不便宜。
他往身上一套,大小正合适,就是领口有点紧,勒得脖子不太舒服。
“咋样?精神吧?”龙楚雄上下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段景宏扯了扯领口,布料在颈间磨出细碎的痒意:“太紧了,跟套了绳似的。”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勾着笑。
这褂子针脚细密,领口绣着暗纹,一看就是聚宝斋那边特意准备的。
龙楚雄拍了拍他后背,掌心的温度通过绸缎渗进来:“穿惯了就好,六爷那儿的人都讲究这个。”
他往巷口的三轮车走,车把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这是为了低调,龙楚雄特意准备的。
他也说了,这段时间段景宏先不要开他那辆奔驰了。
对此,段景宏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什么交通工具在他看来都一样。
片刻,龙楚雄提醒道:“晚上吃饭别喝太多,孟莲姐酒量深,当心被她灌醉了说胡话。”
段景宏跳上三轮车,车板硌得屁股生疼:“放心,我喝酒跟喝水似的,醉不了,您也跟我喝过,也知道我啥量。”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量,还在这吹。”龙楚雄翻了个白眼。
三轮车在聚宝斋后门停下时,两扇朱漆门正敞着,门环上的铜兽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往里走是个天井,石板缝里的青笞沾着夜露,踩上去滑溜溜的。
正屋的灯亮得晃眼,隐约能听见杯盏碰撞的脆响。
“六爷他们早到了。”龙楚雄压低声音,拽着段景宏的骼膊往里走,“进去后少说话,多吃菜。”
掀开门帘的瞬间,段景宏被满室的烟气呛得眯了眼。
寸文山坐在主位,指间夹着支雪茄,烟雾在他银白的鬓角缭绕;沐孟莲坐在左手边,旗袍开叉露出的小腿上搭着条丝巾,眼神象淬了冰,正往门口瞟。桌上的烧鹅油光锃亮,酱汁顺着瓷盘边缘往下淌,却没动过几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