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随逍遥,刀问混沌
万仞剑峰的罡风还缠着未散尽的剑意,那风掠过黑褐色岩脉时,不再带着重塑峰体的锋芒,反倒像怕惊扰了什么,轻轻拂过剑祖素色道袍的衣角。道袍上的剑痕曾是九万年杀伐与荣耀的印记,此刻却褪去了张扬的金芒,只剩温润的柔光——那是剑道壁垒破碎后,新生道途在肌理间流淌的暖意,连岩缝中伏贴的剑形苔藓,都顺着这暖意轻轻舒展叶片。
剑祖望着任逍遥转身离去的背影,那道身影立于云海边缘,混沌气流在他周身若即若离,如轻纱般裹着初生的天地灵气。他抬手拂去肩头的岩屑,指尖触到的岩粒竟带着淡淡的剑意余温,那是方才双剑交锋时,嵌进衣料的剑峰碎末。脚步不自觉地跟上时,道袍下摆扫过青草地里的剑形草叶,叶片上的《天地剑经》残篇便随步伐轻轻闪烁,那些曾晦涩难明的古老文字,此刻竟如活过来一般,在叶片上流转成指引方向的光痕。
任逍遥并未回头,只望着前方云海中若隐若现的混沌光点——那些光点忽明忽暗,时而化作剑影,时而凝成太极,正是混沌包容万物的佐证。他轻声道:“剑峰九万年的剑意,该见见天地之外的风景了。”声音不高,却顺着罡风传进剑祖耳中,像老友间的一句闲话,却又带着点醒迷途的力量。
剑祖闻言驻足片刻,指尖划过虚空,一道莹白流光从青草地里缓缓升起——那是流云剑碎裂后残留的剑魂,剑魂在空中盘旋三圈,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光带,轻轻绕着他手腕缠成剑形玉镯。玉镯触肤生温,竟与他道袍上的剑痕产生共鸣,发出细不可闻的剑鸣。他不再犹豫,快步跟上任逍遥的脚步,从此万仞剑峰少了一位守峰的剑祖,峰巅那块剑形巨石上,只留下与他道袍印记同源的剑痕,静静诉说着九万年的剑道过往;天地间却多了一道随混沌而行的剑影,剑影所过之处,灵草会生出剑纹,溪流会映出剑意,连风都带着几分温润的剑道气息。
这消息如剑鸣般传遍三界,先是惊动了万仞剑峰周边的剑修宗门,再是传至东海剑岛、南疆剑林,三日后便到了西漠刀域。西漠常年风沙漫天,唯有漠北最高的黑石台能俯瞰整片刀域——台上立着的,正是刀神。他身着玄铁战铠,铠甲上刻满了刀劈剑斩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对应着一次生死搏杀;手中玄铁战刀“裂穹”斜指地面,刀身刻满的戈壁风沙纹路里,竟渗出细碎的刀气,那些刀气落地时,将周围的沙砾切成齑粉,齑粉在风中重组,又被新的刀气斩碎,循环往复,似永不停歇。
刀神听闻剑祖以天地之剑落败,非但没有半分忌惮,反而眼底燃起炽烈的战意——那战意如西漠正午的骄阳,灼热得能点燃空气。自他九万年前在古战场的尸山血海中悟得“斩破苍穹”的刀道以来,世间已无值得他全力出手的对手:西漠的沙盗、北疆的蛮族、深海的妖兽,甚至曾挑战他的上古刀魂,都败在“裂穹”刀下。如今任逍遥的混沌之道横空出世,恰好成了他验证刀途的试金石,成了他突破“斩道”瓶颈的契机。
“混沌之道?倒要看看,是能斩破混沌,还是混沌能吞了我的刀!”刀神抬手抚过“裂穹”刀身,刀身嗡鸣愈发响亮,刀气顺着他的指尖蔓延,竟在黑石台上刻出一道丈许长的刀痕,刀痕深处,隐约能看到西漠刀域千万年来的刀道传承虚影。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西漠的风沙便突然停了——不是寻常的风歇,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刀神踏碎云层而来,玄铁战刀“裂穹”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刀身划破天际时,留下一道漆黑的刀痕,那刀痕久久不散,痕中竟卷着西漠特有的黄沙,黄沙落地时,化作无数寸许长的微型战刀,密密麻麻插在青草地的剑形花骨朵旁。微型战刀的刀刃闪着寒光,剑形花骨朵的花瓣裹着剑意,一刚一柔,一黑一金,形成“刀”与“剑”对峙的雏形,连空气都因这对峙而变得凝滞。
“任逍遥!”刀神的声音带着戈壁风沙的粗粝,像无数沙粒砸在岩石上,震得周围的古木叶片簌簌作响,叶片上藏着的剑影都因这刀气而微微震颤,甚至有几片新叶不堪刀气压迫,轻轻飘落,落在地上便化作细小的剑影,与微型战刀对峙。“剑祖输得不明不白,世人都说你混沌之道如何厉害,今日我便以刀问混沌,若你真有能耐,便接我三刀!”
此时的任逍遥,正蹲在青草地间,指尖轻点一颗含着混沌与剑意的露珠。那露珠比寻常露珠大上三分,露珠里的太极图案转得愈发柔和——金色的剑意与灰色的混沌在其中交织,时而剑意占优,太极便偏向金;时而混沌更盛,太极便偏向灰;最终又会回归平衡,仿佛天地间的秩序与混沌本就该如此。听到刀神的声音,他缓缓起身,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包容天地的从容。
他身后的青草地自动分开一条三尺宽的通路,通路两侧的剑草与混沌苔齐齐弯腰,剑草的剑形叶片朝着任逍遥的方向,混沌苔的太极纹路泛着微光,似在向他行礼,又似在邀战。剑祖立于任逍遥身侧,手腕上的流云剑残魂轻轻颤动,剑鸣中带着几分警惕——那是对“裂穹”刀气的本能反应,却也带着几分期待。他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刀神,眼底映着微型战刀与剑形花骨朵的对峙,心中却在思索:这“斩破苍穹”的刀道,与任逍遥的混沌之道相遇,又会碰撞出怎样的道途?他知道,这是任逍遥与刀神的道途交锋,亦是自己观摩新道、完善自身剑道的契机。
刀神见任逍遥不答,只当是轻视,怒喝一声挥出第一刀。这刀没有花哨的异象,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纯粹到极致的“破”之意志——玄铁战刀“裂穹”劈落时,空气被硬生生斩成两半,形成一道半丈宽、百丈长的真空沟壑,沟壑两侧的天地灵气都被刀气逼退,连远处的云海都被这股刀势压得下沉三尺,露出下方翻滚的暗紫色雷云,雷云里的雷霆似也被刀气震慑,迟迟不敢落下。
“此刀名‘裂空’,斩得断天地屏障,斩得开四海风云,我倒要看看,你这混沌能不能挡!”刀神的声音里满是自信,这“裂空刀”曾斩开过上古魔神的防御,曾劈开过大洋深处的海眼,他不信混沌能接下这一刀。
任逍遥站在原地未动,连眼神都没有变过。他身周的混沌气流自动流转,像是感应到了“破”之意志,缓缓汇聚成一面看似柔软、实则包容万物的灰雾盾牌。灰雾轻轻飘荡,如天边的云,如溪中的水,没有半分凌厉之气。
玄铁战刀“裂穹”劈在灰雾上时,没有预想中的撕裂声,没有天地震动的巨响,反而如石子投入深海,悄无声息。刀气瞬间被混沌气流包裹、拆解——那些斩碎空气的刀劲,在混沌中失去了“破”的属性,化作细碎的光粒,光粒落地后,便在青草地里长出带着刀纹的混沌草;真空沟壑被混沌气流缓缓填补,填补处竟浮现出刀神练刀时的虚影:少年时在戈壁中挥刀斩沙,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落在沙地上便被刀气蒸干;青年时在雷雨中以刀引雷,雷霆劈在刀身上,却被他化作刀气反斩回去;中年时在古战场与万妖搏杀,刀光闪过,妖血飞溅,却始终未让妖邪靠近半步……每一个动作都被混沌清晰映照,连他当年练刀磨破的虎口、因握刀过紧而生出的厚茧,都在虚影上清晰可见,仿佛在向世人展示他九万年的刀道历程。
“这不可能!”刀神瞳孔骤缩,脸上的自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裂空刀”会被如此轻易化解,更遑论混沌还能复刻他的刀途,将他九万年的练刀过往一一展现——这不仅是化解刀招,更是看透了他刀道的根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体内刀元疯狂运转,玄铁战刀“裂穹”上燃起赤红色的刀火。那刀火不是寻常的火焰,而是由他九万年的刀意与生死搏杀的戾气凝聚而成,刀火中裹着无数细小的刀影,每一道刀影都代表着一次生死搏杀的经验,每一道刀影都带着毁灭的气息。
“第二刀‘焚世’,刀火焚尽万物,焚得灭生灵魂魄,我看你这混沌如何包容!”刀神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他要以这“焚世刀”,将混沌彻底点燃,让任逍遥知道“斩道”的厉害。
刀火席卷而来,如燎原之势,所过之处,青草地里的剑形花骨朵纷纷闭合,像是怕被刀火灼伤;古木的新叶也微微蜷缩,叶片上的剑影黯淡了几分;连剑祖手腕上的流云剑残魂都微微颤抖,剑鸣中多了几分警惕。唯有任逍遥身周的混沌气流愈发浓郁,灰雾盾牌变得更加厚实,却依旧柔和。
任逍遥抬手轻挥,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拂去衣角的灰尘。他身周的混沌气流化作一道顺时针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生出一点纯白——那正是此前击败剑祖的“剑”之概念本源的余韵,此刻却被混沌赋予了“容”的意志,纯白光点轻轻闪烁,如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