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退却的大合舰队涂抹成一片燃烧的剪影,
残破的帆影拖着长长的烟尾,渐渐融入海天相接的混沌暮色。
临海城头,震天的欢呼如同退潮后的余浪,渐渐被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所取代。
硝烟未散,混杂着浓烈的血腥、焦糊与海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赵宇被亲卫搀扶着,勉强靠在一段未被完全摧毁的女墙垛口上。
玄甲布满刮痕与凹陷,朱红战袍被血污和烟尘浸染得失去了颜色。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一道被碎石划开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顺着鬓角蜿蜒而下。
方才那股支撑他死战不退的钢铁意志,在确认郑枭舰队真正退去后骤然松懈,
剧烈的眩晕和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痛楚瞬间将他淹没。
他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西方那条尘土尚未落定的官道,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微弱:
“斥候…派出去…接应大帅…”
“公爷放心!已经派了三拨快马斥候!”
副将急忙应道,看着赵宇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痛不已,
“您伤势不轻,快下城让军医诊治!”
“无妨…死不了…”
赵宇艰难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城头惨状。
东门炮台区域已化为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吞噬了数十名忠勇的炮手。
城墙坍塌的十丈缺口处,尸体层层叠叠,有穿着玄甲的定海军将士,
更多的是大合水兵的尸骸,在残阳下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
幸存的士兵们正默默搬运着同袍的遗体,或是倚着残壁包扎伤口,脸上混杂着疲惫、庆幸与挥之不去的恐惧。
雷火铳那毁天灭地的威能,给所有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加固缺口…”
赵宇强撑着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来,
“崖上的弟兄们…好生犒劳…没有他们…临海城…今日就破了…”
说完,眼前又是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公爷——!”
当王铭率领数千风尘仆仆、人困马乏的铁骑,抵达临海城下时,已是次日黎明。
晨曦微露,映照着这座伤痕累累的雄城。
坍塌的城墙、焦黑的坑洞、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与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大帅!是大帅的旗号!”
“援军到了!靖国公到了!”
城头守军爆发出比昨日击退郑枭时更加狂热的欢呼!
疲惫一扫而空,绝望被希望取代!
王铭,便是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
王铭勒住坐骑,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
他一身玄甲同样布满征尘,眼中血丝密布,紧抿的嘴唇透出连日奔波的疲惫与凝重。
他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城墙的惨状,尤其是在那巨大的坍塌缺口处停留片刻,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