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造荡魔神君府”的鎏金牌匾在酆都城幽暗的天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讽刺的光泽。这座规格严重超标的府邸,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一座黄金铸就的囚笼,一座架在火上烤的烽火台。
府门一开,喧嚣便至。
酆都大帝亲封的“荡寇神威”神君,实授的“东方征伐大元帅”,手握数万能征善战的“镇渊军”兵权,更是近期酆都城内外风头最劲、话题最多的存在。这样的人物入驻新府,岂能不引来各方瞩目?
于是,“荡魔神君府”的门槛,几乎在秦广王离开的第二天,就被踏破了。
各色人等,怀着各色心思,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蜂拥而至。
有真正想攀附结交的:一些地位不高的鬼将、实权判官手下的得力干吏、甚至某些在酆都根深蒂固但势力衰微的古老鬼族代表。他们带着还算得体的礼物,通常是一些稀罕的冥界药材、精炼的魂晶、或者名家打造的魂器,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希望能在这位新晋权贵面前混个脸熟。
有纯粹趋炎附势的:各种在酆都城经营着灰色产业的“大亨”,掌控着鬼市资源流通的“巨贾”,甚至是某些名声在外的“交际花”。他们带来的礼物往往价值连城,流光溢彩,动辄便是成箱的极品魂玉、蕴含精纯阴气的奇珍异宝、甚至豢养着珍稀冥兽的笼子。言辞更是谄媚露骨,恨不得当场认爹。
更有一些,看似热情洋溢,谈笑风生,眼神深处却带着审视和算计。他们往往背景深厚,或是某位阎罗殿下的心腹门客,或是某些实权部门派出的“观察员”。他们的礼物或许不那么扎眼,但往往带着试探性的问题,话题也总是不经意地引向城外忠魂营的镇渊军、引向我对酆都权力格局的看法、甚至是对某位阎罗的评价。这些人,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伸出的触角,企图腐蚀、试探,甚至控制我这把新得的“利刃”。
对于这些纷至沓来的“访客”,我的应对策略简单而统一:府门大开,来者不拒!
“哈哈哈!张老板客气了!来来来,里面请!正好新得了几坛‘忘川魂酿’,一起尝尝!”
“哟!李判官!稀客稀客!快请坐!听说你手底下新来了一批西域舞姬?改天带过来让兄弟们开开眼?”
“王老哥!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本帅无功不受禄啊!心意领了,东西拿回去!不过酒嘛……既然带来了,那就留下!今晚不醉不归!”
我穿着大帝赐下的华丽蟒袍,却故意敞着领口,显得有些不羁。斜倚在主厅那张宽大得能躺下十个人的冥玉软榻上。脸上总是带着三分醉意七分豪爽的笑容,对于任何来访者都热情接待,谈天说地,插科打诨。对于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却一律坚决推辞,分文不收!理由冠冕堂皇:“大帝厚赐已足够丰厚,本帅岂敢再受他人财物?贪墨军饷、收受贿赂,那是要掉脑袋的!”这话说得正气凛然,配合我那“醉醺醺”的样子,反倒让那些送礼的觉得这位神君虽然有点贪杯好色,但底线还在,甚至有点“傻”得可爱。
但对于美酒、佳肴(酆都特有的、以阴魂精粹和冥界奇珍烹制的诡异美食)、以及各种娱乐活动,我来者不拒!
于是,“荡魔神君府”很快成了酆都城西区最热闹的所在。
府内夜夜笙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来自冥土各处的奇异舞姬,扭动着由魂火构成的曼妙腰肢,在幽蓝的鬼火映照下翩翩起舞。酆都最有名的“魂醪居”大师傅被我重金请来,流水般供应着各种珍馐美味和足以醉倒鬼仙的烈酒。巨大的赌桌上,堆积着成山的魂晶筹码,骰子与骨牌的碰撞声、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哀嚎此起彼伏。
而我,这位新鲜出炉的“荡寇神威”神君,往往就是这场奢靡盛宴的中心。我搂着最妖艳的舞姬,灌着最烈的魂酿,在赌桌上输赢千金面不改色,大声喧哗,放浪形骸。张散、李迷等心腹将领,也“有样学样”,在府中吆五喝六,与那些前来“交际”的宾客们称兄道弟,划拳行令,活脱脱一群骤然暴富、得意忘形的兵痞模样。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厉魄,也被我强拉着灌酒,他那张老脸上时常带着尴尬又不得不应付的僵硬笑容。
府邸内的仆役和护卫,都是酆都“配给”的。他们看似恭敬,眼神却时刻留意着府中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我的动向。对此,我心知肚明,却毫不在意。我甚至故意当着某些明显是眼线的仆役面,醉醺醺地拍着桌子抱怨:
“嗝……这酆都城……好是好,就是忒憋屈!哪有在……在东境打仗痛快!砍他娘的叛军脑袋……比看这些娘们扭来扭去……带劲多了!”
“整天喝……喝这些猫尿!老子……想回忠魂营!跟兄弟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才叫日子!”
这些话,自然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某些大人物的耳中。
然而,这还不够。
酆都城内,勾栏瓦舍林立。其中最为着名的,当属“忘川阁”和“孽镜台”。前者以汇聚冥土各族绝色“女鬼”闻名,后者则以各种刺激的“孽镜幻境”赌博和角斗着称,是酆都权贵和豪商们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很快,“荡寇神威”赵大帅,就成了这两处地方的常客,而且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顶级豪客!
在“忘川阁”最顶层的“彼岸花”包厢里,我包下了整整一层,让阁里最当红的几位“花魁”轮流作陪。听曲?赏舞?不,我更喜欢拉着她们划拳、斗酒,赢了就哈哈大笑,抓起大把的魂晶塞进她们怀里;输了就佯装发怒,嚷着要拆了这破阁子,引得花魁们娇笑连连,使出浑身解数安抚。整个包厢乌烟瘴气,充斥着酒气、脂粉气和肆无忌惮的笑闹声。
在“孽镜台”那巨大血腥的角斗场看台上,我更是豪赌的焦点。不看选手实力,只凭眼缘下注。赢了就狂笑着将堆积如山的筹码推给身边的随从去分;输了就骂骂咧咧,再掏出一袋更大的魂晶押上去,引得全场侧目。有时兴起,甚至会要求下场“玩玩”,当然,都被张散他们“死命”拦住,闹得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我的“事迹”,如同长了翅膀般在酆都城飞速传播。
“听说了吗?那位新封的赵神君,昨晚在忘川阁一掷万金,就为了听‘彼岸花魁’唱了首十八摸!”
“啧啧,何止!今天在孽镜台,他输红了眼,差点把自己那柄大帝赐的‘镇魂’剑都押上去!被手下拼死拦住了!”
“哎,到底是前线厮杀汉出身,骤然得了高位,又得了泼天富贵,把持不住啊……”
“哼,我看就是个暴发户!空有蛮力,毫无城府!不足为虑!”
“也是,沉溺酒色,流连赌坊,这样的人,就算手握重兵,又能有什么大出息?上面的大人们,想必也放心了。”
各种议论纷纷扬扬,鄙夷者有之,嘲笑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更多的则是彻底放下心来——原来这位声名赫赫、功勋卓着的“神君”,骨子里不过是个贪图享乐、胸无大志的莽夫兵痞!这样的人,给他荣华富贵供着,让他沉迷温柔乡,总比让他整天惦记着兵权、琢磨着往上爬要安全得多!
“荡魔神君府”内,送走最后一波“宾客”,喧嚣渐渐散去。舞姬乐师早已退下,只剩下杯盘狼藉和浓郁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