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大骂下人不懂事:“混账东西,怎么办事的,这是亲戚家的客人,你们就这么得罪的?”他上次见几栀,就叹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坯子,过两年定是不得了,可惜她虽穿戴得寻常,用的却是林家的马车夫,轻薄不得,如今听凤姐说是宋氏的学生,知她定与林家交情匪浅,一面暗自庆幸自己上次没去搭话,一面又心痒痒的,想“这样绝色的女子,日后要抛头露面,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俊俏得很……”,便命人去煮茶,准备午膳,直把病榻上的尤二姐都忘了。凤姐见他这藏不住的孟浪样子,心里一阵作呕,还是那几栀的丫头小茴香道:“府上那位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形呢?既然我们姑娘来了,不管这位爷和奶奶信不信她,好歹让她看看,姑娘这儿看完了,还得回去严老太爷那儿坐诊,虽严老太爷不在,但街坊邻居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耽误不得,姑娘能给看看,晚上回去才好给老太爷交功课呢。”凤姐知她也是看出了贾琏的心思,把严老大夫搬出来镇住贾琏,倒是对她刮目相看,道:“说的是,二爷,就先让钱妹妹看看二妹罢。”贾琏这才想起二姐来,忙让几栀过去诊治,因都是女子,不需顾忌,几栀倒是凑近了细细把过脉,道:“本来血气亏弱,受胎以来,又郁结于心,如今误用了虎狼之药,元气大伤,我也只得开些调元散郁的方子了,至于有用没用,还得看她自己,闲言闲事莫管,心平气和,悉心调养,才能好呢。”她倒是自信,写了方子下来,“一味是煎的,一味是药丸子,且先这么抓吧。凤姐姐就是去请太医院的赵先生来,约莫也和我的方子剂量差不太多。”她这话说出来,尤二姐也知自己难好了,又见自己如今这个模样,贾琏却还惦记着这个女大夫,更是万念俱灰。又有那秋桐,因凤姐请的算命的说二姐是被属兔的冲了,只她一个属兔的,气得在二姐屋外大骂。二姐听了,又添了许多烦恼,况胎已打下,自知无望,到了深夜,找出一块金,狠心吞咽了下去。到那几栀开完了药,竟然见原姑苏林家的管事林华在外头等着,要接她回家。等到了家一看,黛玉竟到了她家的小院子里来坐着,一见了她回来,便急急地问:“我听说你被强带去了荣国府?出了什么事?可有什么人为难你?那边谁病了?”几栀笑道:“怎么玉姐姐说的仿佛你外祖母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去了就回不来一样。”黛玉叹了一声,她外祖母家舅舅、表兄们的行事,着实令人懊恼,她一个小辈,又是外人,什么也说不了,说了也没人会听。馥环之前下定决心要回家里来,除了不堪忍受南安太妃责骂与夏金桂外,也是怕南安王府以后坏了事会牵连娘家。黛玉和荣国府乃是血脉相连的亲戚,没法和馥环一样断了姻缘就毫无关系,她也没法那么心狠,至少贾母还活着的时候,她和那边的情分就还在,故而更怕那边惹出什么祸端来,累得外祖母晚年不得安宁。如今听说严大夫药堂的人来报信,说钱姑娘被国公府的人强带走了,她吓了一跳,几乎慌了神,一面赶紧派人去问是哪个国公府,一面又想去求大哥或者二哥派人去帮忙把几栀带回来,谁知问到了信,竟然不是别的几府,乃是荣国公府!这下用不着去求哥哥了,她叫原先林海的老管家林华去走这一趟,务必把几栀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不管是谁请的,你去求见老夫人,就说是我问的,老夫人平日里素来讲和气、规矩,如今就算家里有什么人生了病,难道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把大夫绑了去?”只是又一想,以贾母的为人,几栀定然不是她绑的,要把火气发到外祖母身上去,也是不妥,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什么事来,贾敏地下有知,定然伤心难过,因而赶紧改口,让林华先去见王熙凤。几栀听了这原委,道:“亏得是你今天没去惊动那家的老夫人,今天病了的,也是个可怜可叹的人,你若去替我问责,那家主人怕是又要把错全推在那个病人身上,怪她狐媚错事了。”说罢,便把她去了荣国府,怎么见着贾琏凤姐,怎么看尤二姐的病,贾琏屋里的其他仆妾又是怎么明目张胆地说二姐的不好同黛玉说了一通,只隐去了贾琏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一节,“上次在藕舫园见着那位凤姐姐,就猜她是个人物,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整个屋里,竟只她急得最真情实意,若我没听玉姐姐说过她,当真要以为她是个被二房和通房丫头压得抬不起头的奶奶了。今天的病人可怜,却也不算完全无辜,到底是自己被富贵迷了眼,赶着偷着做了人家的二房,但如今孩子没了,周围又是这个环境,怕是养不好了。”嫌贫爱富、攀龙附凤再怎么不对,也不到去死的地步,几栀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说,小茴香却要替自己家姑娘委屈的:“林姑娘,你以后远着些荣国府吧,那府里从主子到下人,根都坏了,林姑娘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别被他们累坏了名声。”几栀忙叫她住口,黛玉却道:“你别管她,说一说,你姑娘是不是在那府上受委屈了?”小茴香便道:“我们太太不敢让姑娘走这条路,也是担心着这个,今日我本来害怕着的,但一见了那边的凤奶奶,想着既然都是相熟的,倒也可松口气了。谁知道那位琏二爷,就当着凤奶奶和床上那位姨奶奶的面儿,眼神和说的话都不太好。”黛玉气得脸色发青,问几栀道:“你刚刚怎么不说!”几栀道:“他恐怕还顾忌着你,又没真做什么,我还能管着他的眼神正经不正经吗?我早晚要经历这些,要是这都受不了,趁早放弃罢。”黛玉泣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馥姐不是说了以后给你撑腰么?你从明儿起就带着她给你的掌柜的出门才好。只是你在我表哥那儿受了委屈,却是该告诉我的,我就是没哥哥们的本事,也要帮你理论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