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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涌入新血（第1页）

建兴十西年八月，成都宫城，秘书监

公室内弥漫着竹纸特有的清冽气息与新墨的淡香。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也照亮了整齐排列的案几上，一叠叠崭新的竹纸文稿。

秘书郎陈袛（字奉宗）刚结束对新入职书佐们的训示，目光扫过略显局促但眼神明亮的新面孔，微微颔首。

他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却见同僚秘书郎郤正（字令先）正站在窗边，闭目，双手拇指按在两侧太阳穴上，缓缓揉动，接着又轮刮眼眶——这是陛下月前传授的所谓“眼保健操”。

陈袛驻足，待郤正做完最后一节，睁开眼，才笑着走过去：“令先兄，今日竟舍得放下书卷？抄书成瘾的你，竟也有有倦怠之时？”

郤正闻言，脸上露出些微窘迫，连忙拱手：“奉宗莫要取笑。一月前抄录丞相批注过于专注，以致目力昏沉，被陛下责令休养，才习得此法。如今早己不敢再那般拼命了。”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何况，今非昔比。陛下天授‘雕版印刷’神技，我等秘书郎，只需专注典校文字、核对母稿之责，何须再如从前那般奋笔疾书，损耗目力？”

陈袛点头，目光扫过室内忙碌却井然有序的景象。

刻好的雕版整齐码放，散发着新木与墨混合的味道。“是啊，省却无数抄写之苦。”

他走近郤正两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探究的意味，“令先，前几个月大鸿胪杜公（杜琼）与典学从事谯公（谯周）关于竹纸的那场论战，你可知其详？”

郤正略显茫然：“略有所闻。然杜公之议，如夏末之蝉鸣，不过月余便消散无踪。此事，不是早己平息了么？”他向来专注于典籍整理，对朝堂纷争并不十分敏锐。

陈袛嘴角微扬，眼神示意郤正，看向不远处几位正在熟悉环境的新进书佐：“平息？表象而己。你且看那几位新同僚。”

他声音压得更低，“那位身形略高的，是广汉李家的李珺（字汉南）；旁边与典籍吏交谈的，是广汉王家的王佑（字伯安）；还有那位正在研墨的，是犍为杨氏的杨稷（字子实）。这几家，昔日可是杜大鸿胪在益州士林中最重要的臂膀！”

郤正顺着陈袛的目光看去，略显讶然。

陈袛继续道：“值此竹纸新政铺开之际，这几家却将族中年轻俊彦举荐为书佐，其意不言自明：他们要向陛下表明态度，全力支持竹纸新政，与杜大鸿胪分道扬镳了。

他轻轻摇头，语气了然，“广汉李氏、王氏，犍为杨氏，皆是益州根基深厚之族。少了这几家的鼎力支撑，杜公那‘益州学宗’的名头，怕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郤正恍然，这才明白那场看似平静落幕的争论，其下竟涌动着如此深刻的势力消长。他不由得对陈袛的敏锐多了几分佩服：“原来如此。奉宗洞若观火。”

陈袛却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为锐利，环视着整个秘书监：“令先，既然有了印刷之术，大幅减少了抄书所需人力，那为何陛下近来又特意往我们这秘书监里，塞入了如此多的新晋秘书吏和书佐？你可曾想过其中深意？”

郤正被问住了。他确实只当是秘书监职责因印刷术而有所调整，需要更多人手处理母版校对、典籍分类等事务。他老实拱手：“愿闻其详，还请奉宗兄赐教。”

陈袛抬手虚指：“你看，那边与李珺交谈的，是巴西黄氏的黄崇（黄权之子）；靠窗那位气度沉稳的，是费令君（费祎）的公子费承（字子继）；再过去，整理书架的，是蜀郡张氏的张芹（字子藩）；与他隔着一个书架，正认真核对书目的，是蜀郡寒门常氏的常播（字德继）；更远些角落里的那位，则是来自南中建宁爨氏的爨至（字伯到）！”

他一口气点出数人：“荆州士人（费承）、东州士人（黄崇）、益州大族（李邈、王佑、杨稷、张芹）、益州寒门（常播）、甚至南中豪族（爨至）这蜀汉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所出的青年才俊，尽聚于我们秘书监这一方天地之中！”

郤正顺着陈袛的手指望去，这才真正看清了这些新同僚背后所代表的复杂背景，面色恍然。

陈袛压低声音，带着对天子谋划的无限钦服：“陛下明察秋毫，岂能不知朝堂之上荆州、东州、益州本土豪强之间的派系藩篱？

他将这些背景各异、却皆具才干的年轻人，不拘一格地招纳至秘书监，成为天子近侍之臣。

只要进了这道门，在陛下眼皮底下共事，朝夕相处，共同为保存典籍、传播知识效力，那些因出身地域、家族而形成的隔阂，自然会慢慢消融！

久而久之，他们心中所念，唯有陛下交付的职责，唯有三兴炎汉的宏愿！”

他的语气愈发激昂，“陛下这是要以秘书监为熔炉，炼去派系之渣滓，锻造出一批只知忠君报国、不分彼此的新锐力量！

待我等逐步成长，占据朝堂要津，终将取代那些抱残守缺、固守门第之见的旧势力，真正上下一心，为陛下三兴炎汉大业竭尽全力！陛下此等气魄格局，何其深远！”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郤正身上，带着期许：“令先，绍先（霍弋）己因督造竹纸、推广印刷之功，升任司纸校尉，先我们一步为陛下分忧了。你我二人，作为陛下最早简拔的秘书郎，更当勤勉自励，为后来者树立榜样才是！”

郤正听着陈袛这番透彻的分析，心中豁然开朗，对天子的深谋远虑感佩不己。

他素来不善言辞，此刻只是露出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奉宗目光如炬，剖析入里，令弟茅塞顿开。我自知才智不如奉宗深远，所能做的，不过是谨遵圣训，勤学不辍，务实任事，将陛下交代的每一件差事都尽力办好罢了。”

陈袛看着郤正朴实的笑容和诚恳的话语，沉思片刻，郑重地回了一礼：“令先此言差矣！陛下看重的，正是你这般忠笃勤勉、心无旁骛的赤诚之心！务实任事，勤学不辍，这正是我等为臣之本分，亦是陛下最需要的人才。

看来，在脚踏实地、专心任事这一项上，我还要向令先兄多多讨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