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笔如刀,百年后,他注定是个功臣反贼,仅此而已。
黄叶无风自落,青瓦蒙上初霜的那夜。
明夷近日染恙,赵诩放心不下,便将他从东宫接来蓬莱殿就寝,刚将他哄睡下,就听外间守义焦急万分。
“殿下!殿下!”
赵诩蹙眉,捻好明夷的被角才步出内殿,“可是陛下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
赵诩拆开信,瞬间了悟轩辕晦的惶然不安由何而来——玄启开国三大名将之一的窦立,竟然反了!
如今的山南道正是兵戈交加,又有回纥骑兵悍然南下,兵锋直指长安!
更可怕的是,窦立起兵,正是手持皇太后懿旨,说是轩辕晦昏庸无能,偏宠皇后,重用外戚,唯有勤王护驾,兵谏京师,才有可能使皇帝幡然悔悟,亲贤臣、远小人。
赵诩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笑,轩辕晦若是昏庸无能,能从邓党手中抢回轩辕氏的天下,能成为开国之君?
什么时候起,陇右勋贵就等同于宗庙社稷了?
“宣张仁宝、章天问。”赵诩眉眼森然,肃杀如檐上秋霜。
九月初九,重阳那日,徽侯窦立于梁州起兵勤王。
九月十五,回纥四万铁骑兵临雅鲁克城下。
九月二十,帝亲率十万兵马,与窦立鏖战于兴州。
九月三十,监国皇后尚书令赵诩代拟诏讨逆,封原工部尚书章天问为大将军,暂领左右卫拱护京师,封原京兆大都督张仁宝往雅鲁克迎敌。
十月初四,皇帝于兴州发布明旨,因牵连窦立事,降陇国公独孤惇为陇西郡公。
“太子殿下刚在崇文馆上完早课,是否需前来请安。”
赵诩刚散朝,便有小黄门前来禀报赵诩蹙眉,看看日头,“不必了,让他自己用了午膳,温书去吧。这几日,若我不宣召,请安都免了。”
“是。”雅鲁克的战况颇为激烈,赵诩本想请国师一同出兵,结果国师分身乏术,于是只好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府兵去迎战骁勇善战的回纥精锐,饶是张仁宝久经沙场,也吃了不少暗亏,险些让回纥骑兵闯入玄启疆土。
赵诩这几日既要处理朝务,又要关心轩辕晦、张仁宝处的战事,还要调度粮草,每日都睡不够两三个时辰,整个人清减了一圈,哪里还有余力去过问太子?
于是轩辕明夷便过起了平日里读读书,兴致来时气气师傅,其余时候四处撒欢的美满生活。
一开始,宦官们还按照赵诩的吩咐,每日去禀报太子的行踪,可渐渐时日久了,一是皇后未必有空听,二是太子也不想有人管束,便命他们守口如瓶,到了后来,太子有日在太液池疯玩了一日,皇后竟也一无所知。
这日,轩辕明夷做了纸鸢,带着几个小宦官到御花园里踏青,结果遥遥地就见太后的仪仗。
轩辕明夷虽与这太后不甚熟稔,可经赵诩严苛教养,皇家的规矩体面是一刻都不敢忘,立时便行礼道:“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安。”
独孤太后对他点了点头,和蔼道:“许久不见明夷,近来都在忙些什么?崇文馆太傅教的,可都会了?”
“回皇祖母的话,师傅讲的过于深奥,明夷有些懂了,有些不懂。不过明夷不懂的,也已囫囵吞枣地背了,兴许他日见识日长,某日就突然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