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发脾气看——”她顿一顿,说:“当然娶了那种称心如意的好太太,脾气也
不至于发了。”
她的话一部分是真的,加上许多调味的作料。鸿渐没法回驳,气[口牛][
口牛]望着窗外。柔嘉瞧他说不出话,以为最后一句话刺中他的隐情,嫉妒得坐
立不安,管制了自己声音里的激动,冷笑着自言自语道:“我看破了,全是吹牛
,全——是——吹——牛。”
鸿渐回身问:“谁吹牛?”
“你呀。你说她从前如何爱你,要嫁给你,今天她明明和赵辛楣好,正眼都
没瞧你一下。是你追求她没追到罢!男人全这样吹的。”鸿渐对这种“古史辩”
式的疑古论,提不出反证,只能反复说:“就算我吹牛,你看破好了,就算我吹
牛。”柔嘉道:“人家多少好!又美,父亲又阔,又有钱,又是女留学生,假如
我是你,她不看中我,我还要跪着求呢,何况她居然垂青——”鸿渐眼睛都红了
,粗暴地截断她话:“是的!是的!人家的确不要我。不过,也居然有你这样的
女人千方百计要嫁我。”柔嘉圆睁两眼,下唇咬得起一条血痕,颤声说:“我瞎
了眼睛!我瞎了眼睛!”
此后四五个钟点里,柔嘉并未变成瞎子,而两人同变成哑子,吃饭做事,谁
都不理谁。鸿渐自知说话太重,心里懊悔,但一时上不愿屈服。下午他忽然想起
明天要到船公司凭收据去领船票,这张收据是前天辛楣交给自己的,忘掉搁在什
么地方了,又不肯问柔嘉。忙翻箱子,掏口袋,找不见那张收条,急得一身身的
汗像长江里前浪没过、后浪又滚上来。柔嘉瞧他搔汗湿的头发,摸涨红的耳朵,
便问:“找什么?是不是船公司的收据?”鸿渐惊骇地看她,希望顿生,和颜悦
色道:“你怎么猜到的?你看见没有?”柔嘉道:“你放在那件白西装的口袋里
的——”鸿渐顿脚道:“该死该死!那套西装我昨天交给茶房送到干洗作去的,
怎么办呢?我快赶出去。”柔嘉打开手提袋,道:“衣服拿出去洗,自己也不先
理一理,随手交给茶房!亏得我替你检了出来,还有一张烂钞票呢。”鸿
渐感激不尽道:“谢谢你,谢谢你——”柔嘉道:“好容易千方百计嫁到你这样
一位丈夫,还敢不小心伺候么?”说时,眼圈微红。鸿渐打拱作揖,自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