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充媛不请自来时,孟姝正与纯贵妃对弈。
此刻听到福宁殿传来的消息,孟姝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曲充媛这一步,走得当真利落。”
纯贵妃愣了愣,随后接话:“以她的家世,在宫里的路本就难再往前,止步于嫔位已是上限。如今三皇子被流言缠上,成了众矢之的,她自己又因生产伤了底子,再难有生养的可能。与其留在宫里任人拿捏,倒不如主动求去,换个余生安稳。”
说着,她抬眼看向孟姝,指尖轻轻拂过棋盘上纠缠的棋子,忽然伸手将棋局搅乱,黑白子混在一处,
“说起来,若能这样离开这座宫墙,不必再算计、不必再担惊,又未必不是一桩福气。”
孟姝垂眸看着散落的棋子,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半晌没说话。只是沉默地俯身,一颗一颗将棋子归拢到棋盒里。
绿柳端着刚温好的茶进来,禀道:“娘娘,方才董明来报,皇上在殿内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准了曲充媛的请求,让她们母子明日就往普救寺去,还特意吩咐寺里好生照看,每月拨的用度也照嫔位份例给。另外,掖庭已经拿了几名在宫里传流言最凶的宫人,或是杖责,或是往浣衣局,眼下宫里彻底静下来了。”
纯贵妃起身,步出花厅前对孟姝道:“她心里透亮得很,临去前以此事相求你我,若将来她母子安分,倒不必再为难与她。”
仁明殿。
皇后一脸颓然,挥手将案几上的茶盏扫向地面。
守在门外的知雪听得殿内动静,心都揪了起来,连忙隔着殿门轻声劝诫:“娘娘息怒,皇上先前虽不露口风,但若是群臣借天象进谏,未必没有机会的。”
皇后没有应声,只望着地上的瓷片,胸口剧烈起伏,她筹谋许久,唯独没算到曲充媛竟这般“认命”,直接自请离宫,断了她借流言搅乱后宫的路子,怎能不气?
不过更气的还在后头。因皇上素来勤勉,隔日却破天荒的辍朝一日,震北侯事先让人准备的一应谏言,显然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后事暂且按下不表,此刻昭庆殿内。
庆昭仪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宫里的风向变得倒真快,昨儿还满宫传瑾妃的闲话,咱们刚想着找些由头,把这流言闹得再大些。没想到今日风向一变,曲充媛竟直接认了,还自请带三皇子离宫修行,难道她就甘心?”
杨宝林道:“娘娘,三皇子出生脸上便带着胎记,本就容易引人非议,如今又撞上‘灾厄之源’的骇人流言,满宫的矛头都对着春禧殿,她便是不甘心又能如何?留在宫里,要么被皇上厌弃,要么被别人当作靶子,横竖没有好下场。
妾身倒觉得,她这一步走得极明智。
主动离宫,既能保全三皇子,也能换个清净避世,总比在宫里任人摆布强。只等平安养大三皇子,往后总能封个王爷,到时岂不是更加安稳。”
庆昭仪沉默不语,半晌后突然冷笑道:“也是皇上半分没有将她和三皇子放在心上,哪怕有一星半点顾念,也不会放任不管。若是瑾妃自请离宫”
她摇了摇头,恨声道:“你说,皇上为何独独喜爱瑾妃呢?”
瑾妃她,分明和姐姐半分不像啊。
这句没说出口的话,满是哀伤与酸涩。
庆昭仪垂眸看着不远处的琵琶,过往的旧事忽然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自幼随着姐姐的脚步长大,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姐姐身上。但姐姐明明只是一个顶着国公府嫡女名头的外室女!凭什么比她耀眼?明明她才和皇上年龄相仿,可皇上的目光,从来都只落在姐姐身上。
她不喜琵琶,可姐姐弹的一手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