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先饮酒。”
——
杨烟只得重新坐回屋脊,跟男子对酌。
失了一碗,就共用一碗,你一碗我一碗的,他不知是想将自己灌醉,还是想把她灌醉。
但许多年过去,她的酒量练了出来,只是微醺。
刘子恨却是为了保持清醒敏锐,极少饮酒,渐渐承受不住酒意侵袭。
“你醉了,别喝了。”杨烟从他手边夺过碗,连酒坛一起收到一边。
男子幽幽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烟想了想,道:“你曾是赤影阁杀手,不是么?可现在不是了,你是我的影子。”
刘子恨却摇了摇头:“我不是王侯将相,不是世家公卿,不是徭役壮丁,没有家国大义,没有亲族责任,从前只是个能走路的死人。”
“我没见过父母,三岁就被卖入阁中,从记事起不是在挨打就是在练功……”
他深吸一口气,像讲述什么古老故事。
“师父有条缀满铁狼牙的皮鞭,抽到身上都要带走血肉……我背上被打的便都是孔洞……”
“小时候,咬着牙撑着,练功挨打,识毒辨药,学各种求生技能,一直到阁里没人打得过我。十四岁,接到任务,去定州联络西辽,获取情报。然后,就遇到了你。”
他头一回说那么多话,隔了十多年,终于亲口向她撕破了真相。
“我是赤影而不是暗影,你却以为我是来保护你的。当时你还是个天天惹祸的小不点,小小年纪真是天真的很呢。”
杨烟呆愣住,这些年她已慢慢拼凑出定州城破、朔北之战的背后隐秘,可当他真的说出来时,还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刘子恨却慢慢伸出食指,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呵痒般轻轻地扫。
“某些事情经过粉饰后或许很美好,但却不是现实。”
他的眸色逐渐变深,手指在她额头和眼窝反复流连。
“我数次出入你父亲书房,窃取定州城防部署;数次往返西辽和祁,输送情报;数次以你的命和定州安危为胁,叫你父亲为晏渚办事……”
手指又顺着眼窝游移到鼻梁上,沿着鼻梁滑向她的唇。
杨烟想要起身逃走,却被男子按着身子固定在原地。
他按着她的唇瓣,靠近她的脖子,边呼气边压低声音极其暧昧地问:“你害怕了?”
一侧嘴角微挑,露出个阴郁笑来。
“那时候,你可一点儿都不怕我。”
杨烟瞳孔放大,她缓缓转过头盯着男子的脸,觉得什么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的脸似蒙了一层霜,朦胧而寒凉。
阿艮从没这样对她讲过话。
“阿艮,这才是真正的你么?”杨烟瞬间清醒,将他推远,“你……骗子,混蛋!”
几乎是从嘴里艰难挤出来几个字。
“我是骗子……”刘子恨重复一遍,再次靠近她,星光下眸子如寒潭般幽深。
“可我比你更痛苦。”压抑着某种情绪,他近乎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