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李叔坐在后排位置,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飞掠过的萧瑟的村庄。我坐在李叔旁边,同样沉默着,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李叔忽然转过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朝阳啊,上车前,我已经给老张打了电话。老张和钟书记通了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钟书记……推掉了一个重要的接待活动,专门腾出时间,要听我们的汇报。”
我的心猛地一沉!钟书记亲自听汇报?!这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也印证了李叔之前的担忧——沈鹏案,牵扯太大!
李叔的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老张在电话里……非常担心啊!他担心……这事会牵扯到显平!”
我迎着他的目光,心中了然。沈鹏是李显平的外甥,这是公开的秘密。沈鹏在东洪如此肆无忌惮,背后没有李显平的影子?谁信?我声音沉稳,带着一丝谨慎的分析:“李叔,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确实很有可能。沈鹏的能量,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显平书记。”
李叔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罕见的疲惫和忧虑:“是啊!老张担心的就是这个!钟书记……提拔了显平!显平又担任过市交通局局长!如果……如果连续两任交通局长都出问题……钟书记脸上……无光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感:“朝阳啊,你我都清楚!钟书记能从平安县委书记,破格提拔为东原市委书记,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顶着巨大压力,硬是打破了制约平安展的交通瓶颈!修通了两条高标准公路!这件事,得到了鸿基书记的高度认可!被省委树为典型!可以说……钟书记是靠交通起家的!交通……是他的政绩名片!也是他的政治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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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重点头,心中凛然:“李叔,您说得对!不夸张地说,钟书记的政治声望,很大一部分就系在交通这张牌上!显平书记作为他一手提拔的交通局长,如果在这个位置上出了问题……对钟书记的打击……太大了!”
李叔忧心忡忡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局势的担忧和对老领导的关切:“就是这个道理啊!牵一而动全身!沈鹏案……恐怕会成为一个引爆点!把很多深埋的问题都炸出来,到时候……局面就复杂了,难以收拾啊!腐败啊!”
李叔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着远处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苏联的问题就是腐败的问题……我看我们的干部啊,多数都存在啊!很多干部……已经把‘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搞成了‘为人民币服务’!搞成了‘为自己服务’!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风气!从上到下!弥漫开来!根深蒂固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痛心和无奈:“包括咱们部队上!也搞起了买卖!我以前的老团长,现在都当师长了!前两天接到电话……被抓了!和你邓大爷啊,还很熟悉!给咱们军区和老部队丢人啊!我看……军队……就应该国家养!一心一意保家卫国,搞什么经营,简直是自毁长城!”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动机的轰鸣和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车子沿着已经通车的东光公路平稳行驶。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给冬日的萧瑟增添了一抹悲壮的色彩。公路两旁,偶尔能看到来往的货车、摩托车、自行车,以及零星的行人。虽然正式的剪彩仪式还没举行,但这条连接东洪与光明的生命线,已经悄然开始运转。
车子驶入东原市区时,正值下班高峰。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路边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车明显慢了下来。前面的市局警车,偶尔会响起短促的警笛声,提醒前方的车辆行人避让,引来路人或好奇、或不满的侧目。李叔坐在车里,眉头微蹙,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的市委大院,停稳。李尚武、我、丁刚、冉国栋四人快步下车,乘坐电梯直达七楼。
市委秘书科一科科长向建民早已等候在会议室门口。看到我们上来,他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凝重和谨慎。他快步迎上来,低声说道:“李市长,李县长,丁局,冉检,领导们马上就到。里面请!”他示意工作人员给我们倒上热茶。
如今的向建民已经破格提拔为市委办副主任,下一步就算是新领导到任,建民也可以以副县级的身份,直接出任副县长。
我们四人刚在会议桌旁落座,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市委书记钟书记、市长张庆合、市纪委书记林华西三人依次走了进来。钟书记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有神。张庆合紧随其后,面色凝重,手里习惯性地搓着他那副黑框眼镜。华西副书记则是一脸严肃,目光扫过我们时,带着审视的意味。
向建民迅从后面为钟书记拉开主位的椅子。钟书记微微颔,落座。张庆合和华西也分别在左右两侧坐下。
钟书记的目光在我们四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容,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和赞许:“统计局刚刚的内部通报,初步估算啊,1991年全年国内生产总值8亿元,比上年增长92%!咱们东原啊,没有拖后腿!朝阳,你们东洪也不错,石油公司划转平稳落地,一园一厂初见成效,补齐了工业短板,增在全市靠前!”
我连忙欠身,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钟书记过奖了!都是依赖于市委的坚强领导和市政府的关心支持!东洪只是做了应该做的!”
钟书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这时,向建民轻轻关上了会议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钟书记书记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目光如炬,直视着李尚武:“好了,谈正事吧!建民同志,你记录一下。谈一谈吧,什么情况?”
张庆合市长将手中的眼镜戴上,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尚武,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弥漫开来。华西副书记也坐直了身体,神情专注。
李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稳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钟书记、张市长、华西书记,现在掌握到这个情况……纯粹是属于意外现!我们过去查胡延坤同志非正常死亡的事,越挖……事情越复杂!现在已经基本断定……是沈鹏买凶杀人!”
“买凶杀人?又是买凶杀人!”钟书记眉头猛地一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压抑不住的怒火!“怎么又是买凶杀人!这个罗腾龙的死教训还不够深刻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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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抬手示意:“不好意思啊,打断你了。你们继续!详细说!”
李尚武目光转向丁刚,声音沉稳:“丁局,你来做详细汇报吧。”
丁刚立刻挺直腰板,神情肃穆,声音清晰而条理分明地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做了完整汇报:从胡延坤“自”入看守所、蹊跷死亡,到初步调查现心脏病疑点,再到李尚武敏锐察觉串供、调整审讯策略突破同监舍犯人心理防线,挖出王二狗等人殴打、抢药致死的真相,最后顺藤摸瓜,通过所长刘大勇锁定沈鹏买通刘大勇授意“照顾”胡延坤的关键证据……整个过程逻辑严密,证据链清晰完整!
丁刚汇报完毕,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钟书记、张庆合、华西三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尤其是听到沈鹏那句“号子里的规矩!每年不都是有死人指标!”时,钟书记的拳头都下意识地攥紧了!张庆合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华西副书记的眉头紧皱!
钟书记沉默了片刻,目光如电,直视着李尚武,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尚武同志,从你们的调查和判断来看……这个案子……涉不涉及其他更高层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