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沉了下去。郭致远秘书长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是钟书记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他的态度,往往就代表着钟书记的态度。
“可是李叔,”我眉头紧锁,“群众是真苦啊!手上、脚上冻裂的口子,看着都揪心!”
李叔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我:“朝阳,你的顾虑是对的。但做事…要讲究方法。这样,你下午还是亲自给郭秘书长打个电话,不要提调整方案,就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中到大雪,工地湿滑,群众保暖防滑压力很大,请示一下…看领导有什么指示。重点突出安全!突出对群众的关心!把球踢给他!让他来做这个决定!”
“明白了,李叔!”我重重点头,“我一会儿就打!”
李尚武微微颔,靠在沙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胡家那边…这种反常的平静…太让人不安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胡家突然不再提任何要求的事。这种沉默,确实比大吵大闹更让人心惊肉跳。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拨通了市委秘书长郭致远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喂?朝阳啊?”郭致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惯有的沉稳和一丝疏离。
“郭秘书长,打扰您了啊。”我语气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担忧,“有个紧急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刚接到气象局最新预报,明天东洪县可能有中到大雪!现在水库工地那边气温已经零下十几度了,地面!我担心…万一明天真下大雪,您看…我们是不是需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能想象郭致远在电话那头微微皱眉的样子。
“朝阳啊,”郭致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悦和敲打的意味,“我知道你和何书记的关系,我也跟你讲过,何书记这次来,不是走亲戚!是代表省委视察东原的水利农田基础设施建设!是来看我们抓经济、促改革的进度!是来给基层干部群众送温暖的!肯定要热火朝天!要展现精神面貌!下点雪怕什么?怎么能一直在这些问题上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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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朝阳啊,我为什么不选你们电厂的点?就是因为电厂还停留在规划上,没有实际动静嘛!东洪水库是实实在在的大工程!场面要热闹!要壮观!要体现出我们克服困难、大干快上的决心!好了,这也是市委的意见!就这样吧!”
“嘟…嘟…”电话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我握着话筒,郭致远的态度如此强硬,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这让我心头更加沉重。看来,明天的“热火朝天”是躲不过去了。我只能祈祷,千万别下大雪!
放下电话,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胀的太阳穴。组织部长焦杨带着韩俊和杨伯君敲门进来,汇报“两会”筹备情况。
“县长,时间太紧了!”焦杨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说道,焦杨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深灰色风衣,显得干练利落。她径直走到我办公桌前,将一份厚厚的材料放在桌上,手指在封面上点了点,“您的政府工作报告,今天必须定稿了!不然打字室那边根本来不及排版印刷!”
我拿起报告,翻开。标题是《解放思想锐意改革为开创东洪经济社会展新局面而努力奋斗》。我快浏览着,目光在新“四个刻不容缓”的论述上停留了片刻——加快展刻不容缓、深化改革刻不容缓、维护稳定刻不容缓、改善民生刻不容缓。这是上次常委会上定下的基调。
“焦部长,这篇报告写得不错。”我抬起头,看向焦杨,“新‘四个刻不容缓’的论述基本到位,结构也清晰。老干部和四大班子的意见都征集、吸纳了吧?”
站在焦杨身后的杨伯君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晰沉稳:“县长,都征集了。这份是结合您的批示,以及老干部、四大班子反馈意见修改后的第四稿。我们重点对工业园区建设和深化改革部分做了细化补充。”
我点点头,拿起红笔,仔细翻阅起来。报告整体框架没问题,但有些地方还是略显空泛。我拿起笔,在一些过于口号化的段落旁批注:“此处需补充具体数据支撑”、“措施需更具体可行”、“此处表述可更务实”。
“焦部长,韩主任、伯君,你们三个都坐呀!”我放下笔,目光扫过三人,“这次两会提前召开,时间紧任务重,你们能拿出这样一份质量不错的报告,辛苦了。”我话锋一转,看向杨伯君,“伯君啊,以后写作,尽量要更务实些。少说空话套话,多讲干货。报告是给代表委员们看的,更是给全县人民看的,要让大家听得懂,看得明白,知道我们政府明年要干什么,怎么干。”
杨伯君立刻挺直腰板,重重点头:“是!县长!我记住了!一定改进!”
我又转向焦杨:“焦部长,这样吧。明天下午,送走何书记之后,我抽时间到各个代表团驻地走一走,听听代表们的意见。你通知一下进京副书记、英县长,还有…”我顿了顿,“焦老那边,也打个招呼,请他一起。”
焦杨闻言,抬手轻轻捋了捋耳畔一丝散落的碎。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优雅和干练。她点点头,声音干脆:“好的县长!我马上去安排!”
这时,韩俊上前一步汇报道:“县长,后勤保障这块,我已经给县委招待所以及县里几个有接待能力的大局招待所都开了会,强调了食品安全、环境卫生和服务质量。也让工商局联合卫生局,给全县大小餐馆都打了招呼,这段时间务必注意卫生,规范经营,确保代表委员和工作人员吃得放心、住得安心。”
“嗯,很好。”我表示满意,“细节决定成败。两会无小事,后勤保障一定要万无一失。”
焦杨拿起桌上的报告:“县长,那这份报告…?”
“就按这个框架,把我批注的地方再修改润色一下,今晚务必定稿,韩主任审稿签字后送印刷厂!”我拍板道。
市委大院对面的迎宾楼,四个大红灯笼早已亮起,“喜迎元旦”的金字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楼前车水马龙,挂着市府、各大局委办牌照的小轿车,夹杂着几辆进口的皇冠、公爵王,甚至还有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豪华越野车,将不大的停车场塞得满满当当。经理王曌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堆着热情笑容,在门口迎来送往,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各路宾客:“张局里面请!”“书记您可来了,周总他们都在三楼‘牡丹厅’等您呢!”
如今的迎宾楼,菜式早已被东原的干部们吃腻了。但在这里吃的不是饭,吃的是关系,是圈子,是信息。能踏进迎宾楼的门槛,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三楼“牡丹厅”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茅台酒瓶已经开了好几瓶。原临平县委副书记、现省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赵东坐在主位,周海英坐在左边,常云在右边,在左手边是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丁刚,在右手则是交通局长丁洪涛,旁边依次坐着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冉国栋、田嘉明和其他几个要好的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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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丁刚几杯茅台下肚,脸上泛着红光,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李显平在东洪大雷霆的场景:“……你们是没看到啊!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拍着桌子骂娘!把我们当孙子训!说什么‘看守所一团糟’、‘公安局党委书记是怎么当的’!那架势,啧啧,好像他李显平才是市委书记似的!”
周海英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个李显平,吃错药了吧?真以为自己是个领导了?不过是个政法委书记,摆什么谱!”
丁刚一拍大腿,声音带着酒气和怨气:“可不是嘛!大周!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嚣张气焰!把我们当儿子一样批!一点面子都不给!田嘉明同志被他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周海英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转向坐在他右手边的赵东,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赵主任,这不是您马上要荣归故里了嘛!等咱们于书记来了之后,您可得把李显平这种情况,好好跟伟正书记汇报汇报!这种目无组织、飞扬跋扈的干部,怎么能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