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虎的战术核心就是分散、隐蔽、精准。
他如同一个冷酷的蜘蛛,将手下这数百名蜀中子弟兵化整为零,如同无数根无声的毒刺,深深扎进吐蕃大军这头蛮牛体内,让它顾此失彼,在不断的失血和剧痛中走向死亡。
训练有素的吐蕃兵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和巨大伤亡后,求生的本能和严酷的军纪迫使他们迅速收缩。
他们高举圆盾,身体尽可能蜷缩起来,用盾牌护住要害,如同受惊的刺猬,试图组成一个个小型的盾阵缓缓推进。
但这仓促形成的盾阵,在张小虎精心布置、占据绝对地利的多层次立体打击面前,显得漏洞百出,处处都是死亡陷阱!
头顶树冠中射下的弩矢,力道沉重无比,带着下坠的势能,垂直砸在圆盾上,发出“咚!咚!”如同擂鼓般的闷响,震得持盾的手臂发麻、虎口崩裂,甚至臂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护住了头顶和前胸,脚下石缝里、腐叶下阴险窜出的“蝎子箭”如同跗骨之蛆,防不胜防,每一次低矮的尖啸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勉强挡住了正面和头顶,侧面总有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射来的冷箭——它们可能来自崖壁上某个不起眼的凹洞,可能来自斜上方一根横伸的枯枝后面,精准地扎入盾牌与盾牌之间微小的缝隙,或者从意想不到的崖壁角度钻出,如同长了眼睛般带走同伴的生命!
惨叫声、濒死的哀嚎、受伤士兵恐惧的呜咽,在这狭窄的死亡通道内被放大了无数倍,反复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意志。
士气,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至关重要的东西,像被无形的恶鬼抽丝剥茧般迅速瓦解、崩溃。
一个年轻的吐蕃新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和高原红,眼睁睁看着身旁同乡被一支从脚底石缝里射出的弩箭,带着恶毒的角度,狠狠贯穿了他的下巴,箭头从头顶穿出,带出一蓬红白相间的液体!
那同乡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身体还在神经性地抽搐。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年轻新兵的心脏,他浑身筛糠般哆嗦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几乎握不住手中沉重的盾牌,双腿软得只想跪下。
“废物!一群牦牛生的软蛋!没卵子的东西!”谷外高坡上观战的贡布多吉看得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手中那柄华丽的弯刀狠狠砸在镶银的马鞍前桥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们才几个人?!老鼠才躲起来放冷箭!冲进去!杀光他们!畏缩不前者,杀!全家贬为奴隶!督战队!”他暴虐的吼声被呼啸的山风和水声削弱,但后方手持滴血弯刀、眼神冷酷如冰的督战军官,就是最有效的催命符!
在身后督战队钢刀出鞘的寒光和前方同伴不断倒下的双重死亡威胁下,残存的吐蕃兵嘶吼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鼓起最后的凶性和疯狂,用盾牌顶着越来越密集的打击,踏着同伴尚未冷却、还带着余温的尸体和脚下越来越滑腻、散发着浓烈铁锈腥味的血浆,向着那狭窄通道更深处、隐约透露出一线惨白天光的“葫芦肚子”拼命冲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盾牌上“哆哆哆”的沉重撞击声、弩矢入肉的闷响,以及身后不断响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嚎,如同踏着一条由鲜血和碎肉铺就的道路,走向更深、更绝望的地狱。
付出了近两百条鲜活生命(几乎三分之二的前锋)的惨重代价,残存的吐蕃先锋个个浑身浴血,皮甲破碎,盾牌上布满凹痕甚至裂痕,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终于跌跌撞撞、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最致命、最狭窄的“葫芦嘴”通道。
当视线豁然开朗的瞬间,满怀杀意与破坏欲望、准备大开杀戒的他们,却骤然感到一股比涪水还要冰冷的彻骨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几乎瞬间冻僵了血液,凝固了心跳!
眼前这片稍显开阔的“葫芦肚子”地带,被近百辆异常巨大、沉重的辎重车牢牢占据!
这些车厢壁板厚如城墙砖,轮毂包着厚重的铁箍,车辕粗壮得如同巨兽的腿骨。最令人绝望的是,它们被婴儿手臂粗细的巨大铁链首尾相连,环环相扣,铁链绷得笔直,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这哪里是辎重车?
分明是一道钢铁与巨木浇筑的移动城墙,横亘在谷中,死死堵住了去路!
车与车之间并非严丝合缝,但那些狭窄的缝隙里,却闪烁着比钢铁更冰冷、更致命的死亡寒光——密密麻麻的长枪如同钢铁荆棘,从缝隙后稳稳探出,枪尖雪亮如林,层层叠叠,闪烁着嗜血的幽芒,直指前方!
偶尔有阳光顽强地透过车阵顶部的缝隙照射下来,照亮枪尖上那一点刺目的寒光,足以令任何试图冲击的勇士瞬间心胆俱裂!
而在车阵之后,影影绰绰的人影沉默地矗立着,巨大厚重的木质大橹(蒙皮巨盾)与小型精铁圆盾层层交错,构筑起第二道坚固的屏障。
盾牌的缝隙间,是一双双沉默、冰冷、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狼群,以及他们手中紧握的唐刀——那雪亮的刀锋在阴影中,如同鲨鱼露出的利齿!
“哈哈哈哈哈!”后方的贡布多吉目睹此景,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脸上的虬髯都兴奋得根根竖起、颤动不已!“看到了吗?!像不像把脑袋缩进壳里的老乌龟?!以为靠这些破木头烂铁就能挡住吐蕃雄鹰的钢爪?!就能挡住高原上刮下来的寒风?!”
他猛地用刀尖指向那沉默如山的车阵,声如洪雷,带着极度的轻蔑和即将摧毁一切的快意:“‘铁熊’丹增!带上你的人!步跋子!给老子砸!!把这层龟壳连同里面藏头露尾的耗子,一起砸个稀巴烂!让他们的骨头和这破车一起烂在地里!”
随着贡布多吉的咆哮,数百名如同铁塔般的吐蕃壮汉被驱赶上前。
沉重的脚步声瞬间压过了水声。为首者正是“铁熊”丹增!
身高九尺有余,壮硕如山岳,半边古铜色的臂膀赤裸着,肌肉虬结如钢铸铁浇,上面布满细密的刀疤箭痕,如同最原始的图腾。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牦牛皮半身甲,粗壮的腰上缠着厚厚的熊皮。
身后跟随的步跋子们,也多赤裸上身或披着简陋的半身皮甲,露出同样精悍如铁的肌肉。他们手持的武器沉重得吓人:有刃口宽如门板、斧柄粗如儿臂的开山巨斧;
有布满狰狞狼牙尖刺、锤头如同小磨盘般的攻城重锤;
更有末端包着厚厚生铁箍的巨大撞木,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抬起!
他们眼中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嗜血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原始蛮力在熊熊燃烧!
“吼!吼!吼!”步跋子们用拳头猛烈捶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膛,或者用沉重的兵器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吼声,声浪汇聚,震得两侧山崖似乎都在嗡嗡作响,连汹涌澎湃的涪水声都似被这狂暴的声浪压过了一瞬!
他们迈开脚步,沉重的皮靴如同战鼓擂动大地,每一步落下都引起微微的震颤,如同数十头武装到牙齿、彻底狂暴的人形战象,向着那道沉默的钢铁与巨木壁垒,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大地在他们的脚下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