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冯水这个江驴子打头儿,这支小队又个个是行舟划船的好手,这一宿的静水漂流,无声无息地渡过三个小村子就到了江界郡南,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八人抬着小木排再次隐入了江边林海,再有一个晚上就能进入鸭绿江回家了。
秃噜江过了江界郡弯向西北,再拐向西南方向,与鸭绿江蜿蜒并行一段就汇聚到一处,河口处的妈妈哨下游二十多公里就到了林江口。蹽了快十天了,家门在望,八个人疯癫颠的就喝上了,酒是从日本勘察队的行囊里翻到的几壶清酒,大家可是舍不得埋了,就一路背在了身上……
此刻秦虎也是颇为兴奋,瞧着大家也没个下酒菜儿,还去挖来些野菜、蘑菇洗净腌一腌,一起蒸进了米饭罐子,闻着扑鼻的香味儿,大家围坐起来让少当家的讲起了那支洋杆炮。
“这两支喷子大名儿叫曼彻斯特1912霰弹枪,还有个外号叫堑壕清扫器,本来是美国人造出来打猎用的,后来就使到了战场上,一枪扫趴下一片,要是冲进战壕里哐哐搂上几枪,坑道沟里的对手就没个完整的人样儿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美国人把它带上了战场,把德国人给打惨了,后来德国人为了对付这些铁扫把,才研制出了手提花机关枪……”
“哦!那这支‘埋死它’对咱可有大用场啊!咱在老林子干仗、打猎那可威风多啊?”老井咔咔地拉动泵栓就舍不得放下它。
“啥埋死它?是曼彻斯特!枪械这玩意儿往往是各有利弊,这支喷子短兵相接威力不小,可打远处就不行了!等我们买武器的时候,可以装备一些,搭配着用。”
“对对对,咱兵王队一人两支,这支喷子加上那个带镜子的,远近全活!”
成大午也嘿嘿笑着插了话儿,“都让你个老狗熊背着!瞧你能背多少?”
哈哈哈哈哈……
“少的,你再给大家说说那支带镜筒子的小步枪?”成大午更关注那支能打老远的小步枪。
“步枪装上了瞄准镜,就变成了狙击步枪,能精准打击一百丈外的目标,如果再加上消声器,那可就是暗算无常死不知了!眼下在咱中国,还没人了解、重视这样的狙击枪,这东西厉害是真厉害,可要学会了用狙击枪可不容易,得先学会校枪计算,不然拿着这样的好家什也没用。”
“少当家,那这个瞄准镜咱从哪整去啊?”水根听着也是心里痒痒,想着弄上一支玩玩了。
“这个瞄准镜是德国人生产的,等咱去上海买武器弹药的时候,去德国洋行里一准儿能买到……”
日本兵的那四支制式的短马枪,冯水、大牛、郑大金都抓了一支背上了,成大午知道大牛还没有练过枪,就把自己带着消声器的盒子炮跟他换了过来,免得大牛回到船上,拿着这些日本人的小步枪惹了事儿……
午后三点的时候,几声闷雷滚过天际,接着就是一场急赤白脸的雷雨落了下来,又把几个人弄成了落汤鸡,好在天色入暮的时候雷雨停了,大家把冷饭团子塞上几口就算是吃过了晚饭,然后是轻装减负,把没用的东西一股脑地都深埋了,只留下那些缴获牢牢裹紧绑定在木排上。河流涨水汹涌翻腾,这一晚还是有些凶险的……
秦虎跟着冯水不断在查探着水情,只等山间汇聚的洪流消停下来再赶路,成大午带着大家却在木排上固定着一道道绳扣拉手做保险。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晚上九点的时候,终于看到江水渐渐平稳下来,八个水里来浪里去的汉子归心似箭再不愿多待,趁着最后的疾流登舟启航了。
江排一动,可比昨晚平静的江面上快了老多,前面木排上冯水和大牛控着橹棹,老井和郑大金跪在排头看着水路,眨眼间就冲进了深沉的夜幕里。后面秦虎和巴子伏在排头拉紧了绳扣,成大午和水根搬着尾棹跟了上去。
船小好调头,这两艘小木排跟冯水以前放的江排可差到了天上地下,木帮的江排巨木顺流而下之所以危险重重,是因为它庞大又难以操控,四节儿拖动的江排前窄后阔犹如激流中冲下来的多节列车,全凭着木把老棹头的操控才不让带着巨大惯性的江排脱了轨!现在八个人乘的小木筏子就跟小船差不多,操控很便利,难度只在夜晚视线不清……
秃噜江流到了江界郡这里,江面平直已是渐渐舒阔,让行船安全了不少!可就是这样,木筏在江中颠高伏低冲浪而行也让秦虎捏上了一把冷汗!这可又与昨晚平江静水里的轻进缓行大大不同了……
木筏转眼就漂过了江界县城,巴子嘴里磕磕巴巴的号令声儿也大了起来,秦虎水性不差,可没有这样的行船经验,只是跟着巴子的口令重复着,“左弯道……调正……前面右弯道……拐了……”
成大午和水根也是瞪眼瞧着前方的,嘴里也是不断重复着号令,“左弯…搬正…右弯…拐了……”
前面冯水四个的木排没了踪影,秦虎后面也只能顾着自己这里了,再向前一段儿,连续两个急弯儿,小木排差点儿冲上江岸去,好在成大午和水根反应够快!等他们搬正了航线,前面江面上传来冯水欢快的叫声,“大午哥,水根兄弟,好样的!”
原来这四个家伙知道这处肘弯儿凶险,拐过来等在了前面,秦虎的木排靠到近前,只见冯水和大牛在倒着摇橹,老井和郑大金的木浆插在水里减着速在往下漂。瞅着少当家几个安全跟上来,冯水和大牛一叫号子,木筏在江中一个旋转调头又冲在了前头。
“装逼!骚包!”秦虎嘴上叫骂,可心中却为这几个家伙的本领叫着好!
再漂下去一段时间,江水更趋平稳,秦虎也渐渐找到了些规律,单膝跪在排头喊着号令,开始变得愈发从容起来……
一路拐拐绕绕,天色刚刚有些视线的时候,两只小木排已经接近了与鸭绿江的汇合口,两岸山峰高耸一路荒野连绵,秦虎长身而立放声长啸,学着前面老井和郑大金抄起了木浆,和巴子奋力划了起来。此时此地,已经没有必要再停下隐蔽,八个人使出全力终于在早上六点的时候冲进了鸭绿江……
……
老蔫基本上是个不愿多操心的性子,这回可是悬着心肝动了真火,两天的工夫儿嘴上起满了燎泡!把两个心底里最亲近也最信赖的人丢在了异国他乡音讯皆无,这几日他是百爪挠心,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张朝鲜地图都快让他揉搓烂了,一条线一条线的计算着距离,推测着哥几个回家的时间和线路。
因为这事需要严格保密,林江口赵家的人都不敢指派,只能从万安轮上抽几个年轻人下来,跟着三泰和孟昭文租来几条小木船在浑江口下游分段守候,而他自己让冯宝开上那艘快船拉着,从林江口到辑安来回游走,夜里晚归,凌晨早起,熬得眼眶子都塌了!
今天是回到安东的第九天了,老蔫的计算推测中,如果少的选择走陆路,那哥几个最有可能七天到十日内回来,如果过了十天还不见他们的踪影,那不管当家的再说啥他也是要过江去了……
天还没亮,老蔫嘱咐一下在辑安县码头蹲守的满囤和石柱,催着冯宝就顺江下来了。前面几日,船到秃噜江口两人都要在附近停下瞅瞅,因为冯宝说了,如果有水路可走,他哥一定不会错过的!今天离着江口还有一小段距离,冯宝揉揉酸胀的眼睛先叫了起来,“蔫儿哥,望远镜…望远镜……”
木筏冲进鸭绿江,就算是跨进了家门,少当家跟着大家几声大呼小叫然后噼里啪啦躺平在木排上,一任凉凉的江水浸透着酸胀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