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在夜空中缓缓倒退,像是一阵接一阵涌起的海浪,无名的星星们林立着,遥远地拢成一个小小的斑点。
湿润的海风挟着水汽裹在船栏上。观景舷窗前,年轻的船长看不出表情。
在她的身后,一名姑娘瑟缩着站在原地。
“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到这儿来,图图石子小姐。”
“我差点儿都以为会主动来拜访我的只有那些庸俗的、捏着几张薄纸片在唠叨着什么旅游规划、长期合作的官员和商人了……”
“他们脑子的肿胀程度简直快赶上我从水里捞起的标本了……但是你明白的,作为收藏品而言,这些叽叽喳喳的家伙们还为时尚早。”
图图石子闻言,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格蕾丝女士,难道您的收藏品是海上的浮、浮……”
“嘘——抱歉,我好像说的有些太多了。”
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眼前姑娘微微凸起的血管,想象着血液在其中局促而张皇地奔流。
“忘了它吧,我猜你希望询问的问题与它们无关。”
“……是的,格蕾丝女士。”图图石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希望能从您这儿得到指引……”
隐约的细碎响动从外面传来,但这显然无法影响姑娘们的促膝长谈。
格蕾丝放下手中的怀表,目光穿过半掩的舱门,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我试图遵循您的建议,对外界的一切都置之不理……但我失败了。我无法朝着完全不了解的人举起复仇的长矛,哪怕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家园……所以我尝试了解更多关于外面的事,我……我违背了您的告诫。”
“我想要变得更加坚定……”
“我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憎恨他们,下定决心跟随您,参与重塑的复仇计划,能够带领努库泰澳人去往新世界……可……”
意志的动摇令图图石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可为什么我在‘自由海风号’上了解的越多,我却越来越迷茫呢?”
喧嚷的音乐厅、闹腾的游客、热烈的灯火与船歌,船上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这一点儿也不可耻,图图石子小姐。”
温和的答复令图图石子愣了愣神。
“在窥见世界的全貌之前,我们大都会有类似的误解。这个世界是一具刚刚死去的躯体,肺部甚至还残留着新鲜吸入的空气。”
“最先腐败的是面庞。噢,那是一个糟糕的开始,迅缩小而浑浊的眼球是令无数标本家们都相当苦恼的难题之一。”
“紧接着是胸腔与肺部,情况变得糟糕,难闻的气体争先恐后地涌入每一寸尚未被占领的角落。它们膨胀开来,像是即将迸散的礼花。”
“但值得庆幸的是,倘若你在这时候观赏其中的手足,或是轻抚其中的骨骼,你仍然会惊叹于造物主的伟大,‘噢!祂究竟是如何雕琢出如此完美的结构的?’”
聊到了专业话题的船长明显很兴奋……至少图图石子从未见过这样热情洋溢的船长。
“你可以再想想,好好地想一想……”
格蕾丝轻轻敲击着船板,像是在为门外的窸窣脚步声打着节拍。
沉思中的图图石子对这一切浑然未觉。
“……外面的人和我想的很不一样……他们真的那么邪恶吗?”
“……呵呵。”
格蕾丝轻笑一声,瞥了瞥窗外。
空无一人的舷窗里,古怪的震响声越明显了。
“……?”
跟随船长的视线,图图石子终于注意到了那片巨大的“阴影”。
遮阳伞与围栏,真的能组成如此巨大的阴影吗?
“她们无比狡猾、邪恶,甚至还会偷听他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