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当日含章殿中,郗归的惊讶并不亚于此刻的谢瑾,可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诧,只觉得这位圣人倒是很有想法,无意之间,还真是给出了一个对古代女子而言极为稀缺又极为难得的诱惑般的许诺。
&esp;&esp;没错,诱惑。
&esp;&esp;对郗归而言,一个侯爵之位,甚至要比皇后高贵得多。
&esp;&esp;大多数情况下,后者都如同诰命一般,只是男人功成名就的装点,只能依附于夫君存在。
&esp;&esp;可侯爵,却是实实在在地,赋予一个女人自身的荣光,远胜皇后,远胜帝姬。
&esp;&esp;谢瑾被圣人的别出心裁惊到,食不知味地喝了口茶,长吁一口气。
&esp;&esp;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女子封侯,倒也并非没有先例。”
&esp;&esp;“哦?”这回轮到郗归面露震惊——难道圣人那天所说的话,竟然不是他自己的异想天开?
&esp;&esp;“汉高祖曾封奚涓之母为鲁侯,封其嫂为阴安侯,吕后亦曾封其三妹、樊哙之妻吕媭为临光侯。”
&esp;&esp;谢瑾娓娓道来,郗归却很有些失望:“原来这些女侯不过与诰命一般,是因其夫功重所得。”
&esp;&esp;谢瑾温和地看着郗归,安抚地抚了抚她的发髻。
&esp;&esp;他不会明白,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郗归心中是怎样的失望,但他还是想要安慰郗归,让她不要如此沮丧。
&esp;&esp;“《楚汉春秋》记载,西汉河内有妪名许负,善相人,曾相薄姬,云其当生天子,后果薄姬果生文帝。又相周亚夫,谓其后三年而侯,八年而为将相,九年而饿死,后果如其言。”
&esp;&esp;长安
&esp;&esp;郗归此前读书,多是凭着兴致涉猎,并未接触过《楚汉春秋》。
&esp;&esp;她第一次听闻这个故事,内心颇觉新奇,但却并不相信所谓的相术,认为不过是后人附会之言罢了。
&esp;&esp;“所以呢?她也封侯了?”郗归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盏,随口问道。
&esp;&esp;“是。”谢瑾颔首答道,“汉高祖封许负为鸣雌亭侯,世人因而叹云‘是知妇人亦有封邑’。”
&esp;&esp;不过,亭侯之爵东汉始有,西汉并无亭侯,学者多以为许负封侯之说为后人附会。
&esp;&esp;谢瑾讲这个故事,本就是为了哄郗归开心,没想到郗归并没有多少兴致,于是便隐去了后半段话,以免害得郗归更加扫兴。
&esp;&esp;“是吗?”
&esp;&esp;按照这个说法,唯一一个依靠自己封侯的女性,所凭借的,竟是虚无缥缈的相术。
&esp;&esp;郗归并不太相信这个故事,毕竟,古往今来,想靠着附会之说攀附一个从龙之功的人太多,许负何以独独能藉此出人头地呢?
&esp;&esp;不过,郗归纵使对封侯心动,却并不着急,也不会把希望系在那个空有野心的圣人身上。
&esp;&esp;她的筹码在京口,那里满载着她的希望。
&esp;&esp;来日方长,她不急在这一时。
&esp;&esp;相比之下,此时此刻,令她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谢瑾并未因圣人的反间而感到生气,或者说,他仿佛根本就不在意此事。
&esp;&esp;“圣人让我留意谢氏僭越之举,显然是想对谢家出手,你竟然不生气?”郗归挑眉问道。
&esp;&esp;“世事由来如此,主弱臣强,并非长久之计。江左历年朝局,何曾有过真正的君臣辑睦、内外同心?渡江以来,有哪位君主不猜忌权臣呢?”谢瑾语气平静地说道。
&esp;&esp;郗归侧头看他,发现烛影之下,谢瑾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很难形容的寥落,就像明知天地即将翻覆,却知晓非人力可逆转,所以只好太息一声,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esp;&esp;她想:“如果是我,如果是阿兄,就绝不会认命,非要斗个明明白白才好,不然死也不会甘心。”
&esp;&esp;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嘲道:“江左历代君主,确实一直与权臣角力。可渡江以来,从来没有哪个帝王,是在臣子毫无谋逆之举的时候,便想着罗织罪名、一网打尽的。”
&esp;&esp;当今圣人的手段,阴毒,直接,并且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