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郗归诚恳地期盼这场大雪不会带给三吴太多动乱,可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esp;&esp;傍晚时分,大雨终于落下。
&esp;&esp;雷声隆隆作响,在极靠近地面的地方炸开,仿佛昭示着噩运的降临。
&esp;&esp;暴风骤雨之中,琅琊王入宫觐见。
&esp;&esp;没过多久,台城就传出圣谕,召百官入宫议事。
&esp;&esp;郗归听到消息,连忙令人冒雨夜渡,打探清楚。
&esp;&esp;三个多时辰后,使者带回了温述的手书。
&esp;&esp;郗归亲手拆开重重油纸,小心地打开信件。
&esp;&esp;温述说,吴地大雪的消息传来后,琅琊王率先入宫,指斥三吴世族目无法纪,不敬神灵,乃至于触怒上天,引起灾异。
&esp;&esp;他言之凿凿,请圣人下令,征发三吴诸郡免奴为客者,移至京师,以充军役,号曰“乐属”。
&esp;&esp;所谓免奴为客之人,便是被世族除去奴隶身份的佃客,他们租赁世族土地耕种,向其缴纳田租,还要自己担负税款和口粮。
&esp;&esp;名为平民,实为附庸。
&esp;&esp;但他们即便受着世族如此之重的经济压迫,却也好过江左那些不得不出生入死、却还要受人白眼的军户。
&esp;&esp;琅琊王若执意征发这些人从军,势必引起他们的不满。
&esp;&esp;如此这般勉强不得已之人,即便强迫他们上了战场,又有何战力呢?
&esp;&esp;更何况,世族依赖这些佃客耕种田地、收取高额田租。
&esp;&esp;倘若这些人都从了军,他们的土地又该由谁来耕种呢?
&esp;&esp;郗归叹了口气,这道圣旨若是到了三吴,势必会同时引起世族和百姓的不满,那些世族恐怕会推波助澜,诱导百姓反抗台城的命令。
&esp;&esp;郗归一页页翻动信纸,终于在靠后的位置看到了结果。
&esp;&esp;温述说,即便百官不甚赞同,圣人还是同意了琅琊王的上疏,命人当场拟旨,加盖印玺,颁布执行。
&esp;&esp;郗归心里明白,归根到底,琅琊王只是圣上的代言人。他看似咄咄逼人,其实不过是圣人在王含江北之败后,推出来的又一把刀。
&esp;&esp;灾异之说深入人心,四月飞雪这样的异常天象,总要有人出来顶罪。
&esp;&esp;如若不把矛头指向三吴世族,难道要他这个圣人下诏罪己吗?
&esp;&esp;他不会同意的。
&esp;&esp;叛乱
&esp;&esp;圣人作为天子,自然不愿承担引发灾异的罪名,所以便只能将这口黑锅送给向来与台城不对付的三吴世族背。
&esp;&esp;更何况,郗氏有北府,谢氏有豫州,就连太原王氏,都有足以在江北战场上与北秦打上几仗的兵力,可圣人却什么都没有。
&esp;&esp;他和琅琊王都迫切地想要借“乐属”来充实宿卫,增加战力,可却忽视了“乐属”本人与三吴世族的意愿。
&esp;&esp;“谢瑾何时能回去?”
&esp;&esp;郗归想到这里,捏紧手中的信纸,担忧地问了一句。
&esp;&esp;“距离信使出发才过去了六个时辰,如此大的暴雨,又是逆流而上,恐怕眼下还没到江州。”南烛估摸着说道,“市马之事不知议定了没有,也不知那边要不要做个交接。想来侍中纵然顺流急渡,最快也得明日下午才能抵达建康。”
&esp;&esp;“可圣旨却已经发出了,明日一早,征发乐属的消息便会抵达三吴。最迟明天下午,此事便会在吴地闹得人尽皆知。”郗归疲惫地闭上了眼。
&esp;&esp;南烛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暴雨声,怜悯地垂下了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女郎,三吴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您要以身子为重,切莫太过忧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