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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第1页）

&esp;&esp;郗岑是司马恒的最后一个敌人。

&esp;&esp;刚听到他病重的消息时，司马恒是那样地开心，那样地激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建康，回到台城。

&esp;&esp;可当真正迈入皇宫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没有家了。

&esp;&esp;即便她贵为公主，却也只是从前废帝的妹妹，是桓阳这个意图祸乱朝纲的逆贼的儿媳。

&esp;&esp;她与今上之间那稀薄的血脉、浅薄的亲情，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想要的那种优渥生活。

&esp;&esp;司马恒知道，自己必须另想办法。

&esp;&esp;所幸朝堂之上，早已因桓氏的败退与郗岑的疾笃而产生了一片新旧蜕嬗之象。

&esp;&esp;这错综复杂的纷乱之中，充斥着世家大族转移升降的新机会。

&esp;&esp;司马恒敏锐地看到，执政谢瑾命自家的两个侄女与琅琊王氏中依附桓阳的王旬兄弟离婚。

&esp;&esp;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种宣告——桓阳的得势已是明日黄花，从今以后，世家们若想在台城更上一层楼，就必须与桓氏彻底割席。否则，便只能随着桓氏之败而跌落泥尘。

&esp;&esp;而世家大族之中，又有什么是比绝婚更为严重的割席之举呢？

&esp;&esp;司马恒笑了。

&esp;&esp;有割席，必然也会有结缡。

&esp;&esp;她就算再无权无势，也依旧占着个司马氏的名头。

&esp;&esp;建康城中，必会有那因牵涉桓氏而惶恐不已的世家子弟，愿意和她这个大义凛然地与桓氏离婚的公主成亲。

&esp;&esp;果然，消息递出之后，谢瑾很快就为她物色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王和之的尊严

&esp;&esp;夜渐渐深了，博山炉中的篆香毫无休止地燃烧着，吐出乳白色的烟雾。

&esp;&esp;郗归的回忆与思绪，渐渐伴着这烟雾荡了开来，又很快收紧。

&esp;&esp;她将信纸放在桌上，轻笑了一声：“宋和倒很是笃定呢。”

&esp;&esp;南烛有些忧虑：“您要答应庆阳公主的条件吗？”

&esp;&esp;郗归听了这话，不紧不慢地问道：“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够与我谈这样的条件呢？”

&esp;&esp;南烛试着分析：“庆阳公主究竟是司马氏皇族，也不是那种旁支远脉——”

&esp;&esp;郗归点了点头：“对，这是一个不错的条件，我确实用得到。可是，她既然想要与我合作，又为何要将这助力，用到宋和身上呢？”

&esp;&esp;“女郎，在外人眼里，宋和是郎君的门生，是您绝对的心腹。”南烛轻声答道，“她身为公主，本不必嫁给一个贫士。与宋和成婚这件事本身，就是递给您的投名状。”

&esp;&esp;“可我无需这般的投名状。”郗归语气平静，面容清冷，以至于南烛竟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她此时的心情。

&esp;&esp;“以婚姻作投名状。”她听到郗归缓缓说道，“那若我是个男人——”

&esp;&esp;“她不会找上您的，就算当初——”南烛顿了顿，隐去了有关郗岑病亡的那段回忆，“她也没有想过要嫁给谢侍中。公主有公主的自尊在，若是您与谢侍中这般的地位，为妻，她怕受人奚落；可如若为妾，恐怕她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esp;&esp;“这就奇怪了。”郗归倾身过去，拨弄着炉中的香灰，“你说她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因为自尊的缘故，可这自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明明已经打算以婚姻作筹码的庆阳公主，一次又一次地，耻于向高位者提出结亲的请求，却宁愿下嫁给一个她原本绝对不会看上的人呢？”

&esp;&esp;“我倒不是对宋和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奇怪。”郗归直起身来，缓缓说道，“司马恒明明心高气傲，可却宁肯嫁给被与她同阶级的权贵瞧不起的宋和，也不愿开口，让我帮她一把吗？”

&esp;&esp;“更不必说，她的身份本就已是一枚极好的筹码，又何必非得搭上婚姻呢？”

&esp;&esp;南烛被这话问住了，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己这番关于自尊的解释之中，竟然存在着一种极荒谬的悖论——如果在庆阳公主的认知之中，求取在上者的垂怜，是一种没有自尊的行为的话，那么，下嫁给远低于自己阶级的宋和，难道就是一种很有尊严的行为吗？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坠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