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大约是难逃此劫了。
&esp;&esp;唯一尚能庆幸的,是他出门之前,已交代过自家长子,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万勿与北府军为敌。
&esp;&esp;然而,沉浸于思绪之中的朱杭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薛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esp;&esp;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薛林正向着朱氏的坞堡拔足狂奔。
&esp;&esp;他不住地跑着,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一些。
&esp;&esp;薛林想:“朱氏家主老了,竟然这样地犹豫不决。我要去找二郎,二郎那样爱重我们吴人,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那群侨人占领吴兴!”
&esp;&esp;他靠着公主护卫的腰牌回了坞堡,翻出那件被妥善藏好的披风,于夜色中绕开巡视的仆役,叩响了朱二郎的院门。
&esp;&esp;“院外何人?”一人睡眼惺忪地问道。
&esp;&esp;薛林轻声答道:“在下薛林,乃庆阳公主护卫,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报与二郎。”
&esp;&esp;院门缓缓开了一条缝,薛林将那披风塞了进去:“这是从前二郎给我的东西,劳您通报一声,我真的有极严禁的消息,他会愿意见我的。”
&esp;&esp;内室之中,白蜡早已燃了又燃。
&esp;&esp;作为主人的朱二郎,并未像其父兄以为的那般解衣入睡。
&esp;&esp;今日一早,庆阳公主便带着部曲护卫,浩浩荡荡地去了府衙。
&esp;&esp;朱府之内,对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esp;&esp;而他的父亲,也在两个时辰之后,匆匆套车出了坞堡。
&esp;&esp;想到这里,朱二郎昳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esp;&esp;这就是他的父亲。
&esp;&esp;他从来都偏爱原配所生的长子,而对自己视而不见。
&esp;&esp;即便朱大郎唯唯诺诺,懦弱无能,却还是会成为父亲唯一的继承人,接掌吴兴朱氏这偌大的家业。
&esp;&esp;而自己虽打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才华,却从来都不被父亲看重,甚至多次被指责“锋芒太露”“不敬兄长”。
&esp;&esp;年幼的朱二郎不明白为什么,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委屈中握紧双拳。
&esp;&esp;但随着他渐渐长大,便开始逐渐明白过来,他的父亲看重原配,所以会喜爱这个无能的长子;而自己即便优秀,却终究不可能成为他偏爱的孩子。
&esp;&esp;所以他只能隐忍,只能压抑,只能在一复一日的不甘中,强迫自己变成一副温润如玉的和气模样。
&esp;&esp;他只能靠自己。
&esp;&esp;朱杭与其长子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朱二郎,已然将眼线布到了他们身边,以至于就连今日书房之中的对谈,都一句不落地传到了二郎耳中。
&esp;&esp;想到这里,朱二郎不由嗤笑一声。
&esp;&esp;他的父亲老了,早已没有了年轻人的锐意和朝气。
&esp;&esp;北府军步步紧逼,他竟然还想着与之合作?
&esp;&esp;与虎谋皮,只怕非但不能得利,反倒会被恶虎狠狠地拆吃入腹。
&esp;&esp;朱二郎根本不相信北府军会与吴兴世族和平共处,他深深地明白,自己倘若拥有了远胜长兄的权力,定然会将其狠狠踩在脚下,而不会想着与之共享富贵。
&esp;&esp;那么,易地而处,北府军既然可以凭借武力占领吴兴,又为何要与本地世族共享利益呢?
&esp;&esp;朱二郎生来便享受了无边的富贵,压根无法想象失去这些田产之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