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郗如轻声道:“姑母,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esp;&esp;她们默契地对视,明白了彼此对那样一个新世界的渴望。
&esp;&esp;郗归含笑说道:“下一代看到一个怎样的新世界,完全取决于我们现在做了什么、怎么去做。所有人的努力都不会白费,这一切都会化作后人的所见所闻,塑造他们的思想,影响他们的行为。”
&esp;&esp;“我明白的!”郗如兴奋地握住了拳头,心中满是跃跃欲试。
&esp;&esp;她正要说些什么,可却忽然顿了顿,有些落寞:“不过,姑母,我好像做不成女将军了。”
&esp;&esp;“怎么会呢?”郗归握住郗如的手,缓缓打开她无意识紧握的拳头。
&esp;&esp;郗如有些怅然地说道:“慕容氏和桓氏都已经被彻底打败了,眼下到处都在推行新政。我当然知道这也很重要,可就是觉得遗憾。我还是太小了,迟姐姐、潘姐姐还有喜鹊都上战场了,可我练了那么久,却还没真正为国征战过。”
&esp;&esp;“你呀。”郗归摇了摇头,“鲜卑拓跋部还在呢,仗还远远没到打完的时候。”
&esp;&esp;“再说了,阿如,哪怕北府军真的统一了全境,也并不意味着就到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
&esp;&esp;“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北方有太多太多的胡族部落,边境的摩擦永远都不会停止。阿如,国家永远需要将军。而你,只需要确认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能力,是否仍然坚守这样的志向。”
&esp;&esp;“我明白了,姑母。”郗如抿了抿唇,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做什么,在兖、青推行新政时,我很快乐,也很有成就感。可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听起来也很热血沸腾。姑母,我想先试试。”
&esp;&esp;“好。”郗归颔首道,“有机会的话,就先试试看。”
&esp;&esp;郗如乖巧地笑了,她眨眨眼,换了个话题:“姑母,我原本以为,我和南烛姐姐在兖、青推行新政,会受到当地人的质疑,我以为他们会不服气我们两个女人主理此事,可事实上,虽然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可却很少有人直截了当地因为性别而反对我们。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esp;&esp;“阿如,人有性别,可是权力却没有。”郗归悠悠说道,“只要有足够的权力,自会有人忘记你是个女人。你们在兖、青,拥有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北府军的将士在为你们撑腰,分田的利益在帮你们收拢人心,如此种种,那些百姓,为什么要拿性别来为难你们呢?”
&esp;&esp;郗如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们之所以会因鲜卑人分田一事提出异议,是因为这确实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可官长是男是女,对普通百姓而言,却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esp;&esp;“是的,也许会有反对之声,可绝没有到足以蔚然成风的地步,所以也没有传到你的耳边。”郗归缓缓说道,“阿如,你要记住,权力是没有属性的。它既没有性别,也没有善恶,只是单纯的权力罢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端看掌权者怎么去使用它,百姓也是一样。”
&esp;&esp;“百姓?”郗如眨了眨眼。
&esp;&esp;“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然而除此之外,还要牢记一条:水无善恶,唯因地势而行;民亦如水,为政者当导之引之,万不可一意壅塞。”
&esp;&esp;“所以新政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加强教化?”
&esp;&esp;“是的,教化。要推行我们的教化,培塑我们的百姓,建造我们的国家。”
&esp;&esp;朝会
&esp;&esp;天阴沉沉的,稀薄的日光穿过厚厚云层,照在这一地枯枝残叶上,愈发显得冷了。
&esp;&esp;一阵风吹过,紧接着就飘起了雪粒,零零落落地洒在墓碑上,也落到郗归身上。
&esp;&esp;她紧了紧斗篷,拿着一瓶酒与一只爵,在郗岑墓边坐下。
&esp;&esp;“阿兄,前些天是你的祭日,可朝中事多,我便没有亲自过来看你。”
&esp;&esp;“不过他们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北伐成功了,继高平之后,洛阳、长安,也都回到我们手中了。”
&esp;&esp;“北方如今正在热火朝天地推行新政,很快,我就能带你回高平了。”
&esp;&esp;郗归笑了笑,抬头看向北方,可霰雪纷纷,模糊了她的视线。
&esp;&esp;“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
&esp;&esp;人死之后,肉体凡胎终会消散于世间。
&esp;&esp;从此以后,融入山川,汇入四时,唯独不再有旧时音容笑貌。
&esp;&esp;郗嘉宾死于太昌二年冬月,留给了郗氏阿回一块兵符、一份名册,和一个蠢蠢欲动的希望。
&esp;&esp;郗氏阿回就这样重生于太昌三年的元旦,她从世家贵女的温软茧房中幡然醒悟,从此闯入那个原本属于男人的世界,去拼搏,去筹谋,也去争夺。
&esp;&esp;郗嘉宾是一个旧时代的启蒙者,他留下了北固山的一切,留下了宋和,留下了顾信,还有无数受他恩德的蓬门学子,以及高平郗氏那一间间的商铺。
&esp;&esp;郗氏阿回接过了这些,她做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