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五份呢?”卡德罗斯说,“刚才您只提到四个人。”
“因为第五个人已经死了,听说是这样。这第五位,就是唐泰斯的父亲。”
“唉,是呀,”卡德罗斯激动地说,心里早已被交织在一起的各种情感搅得不是滋味了,“唉,可怜呀,他死了。”
“我是在马赛听说的,”长老竭力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说,“但是老人去世的年代已久远,所以我没有能打听到任何具体情况。你知道不知道老人临终的一些事吗?”
“嗨,”卡德罗斯说,“有谁比我更清楚的呢?我家跟老人是门挨着门……啊,我的上帝啊!儿子失踪刚满一年,可怜的老头就死了。”
“得了什么病死的?”
“医生说他的病叫……肠胃炎,大概是这样吧,但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愁死的……可我,几乎是看着他死的,我知道他死是因为……”卡德罗斯突然停下。
“因为什么?”教士惶惶不安地问。
“唉,因为饥饿。”
“饥饿?”长老一下从板凳上跳起来,大声喊道,“饿死的!最作践的畜生也不至于饿死,流落街头的野狗也会遇到一只怜悯的手投以一块面包。然而一个人,一个基督徒,竟然会死于饥饿,而他周围的人又都自称是跟他一样的基督徒!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呀!”
“我是实话实说。”卡德罗斯说道。
“你错了,”楼梯上一个声音说,“你管什么闲事?”
两人都转过头去,透过楼梯扶手,看到“卡尔孔特人”的病弱的脑袋。原来她拖着病病歪歪的身子来到楼梯,在最后一级踏步上坐下,头靠着膝盖,坐在一边听他们的谈话。
“你自己瞎管什么闲事,老婆子?”老德罗斯说,“先生问点事,要礼貌待人,我得告诉他。”
“不错,可是要谨慎做人,你不能听他的。你可知道人家套你的话是什么用意?傻瓜一个。”
“我可以向你保证,夫人,我完全出于好意。”长老说道,“你丈夫说的只要都是实话,他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不错!先是甜言蜜语许诺,然后干巴巴地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最后一走了事,原先说的好听的话都不算数了。于是不知道哪一天一觉醒来却是大祸临头,我们可怜巴巴的还不知道大祸从何而降。”
“放心吧,女人家,厄运决不因为我而找上你们,我可以向你保证。”
“卡尔孔特人”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刚才还昂起的脑袋又耷拉下来伏在膝盖上,身子又因为低烧而哆嗦起来。她虽然由着她男人跟长老说话,但自己仍坐在那里一字不漏地听着。这时长老喝了几口水,情绪平静了,他接着问道:
“既然这位可怜的老人是这么死的,他一定是被众人遗弃的了?”
“唔,先生,”卡德罗斯说,“卡塔卢尼亚村的梅塞苔丝和摩莱尔先生不是没有照料他,不过这可怜的老头对费尔南恨透了。这费尔南,”卡德罗斯嘴上挂着一丝冷笑接着说,“唐泰斯告诉您说是他的朋友。”
“难道说他不是?”长老问。
“加斯帕尔,加斯帕尔,”女人在楼梯那边嘟囔着,“想好了再说。”
卡德罗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但不理睬女人的插嘴,只管自己说下去:
“既然对人家的老婆动邪念头,那能是人家的朋友吗?唐泰斯的心肠真是太好了,把这些人都看作是朋友……可怜的爱德蒙!……不过,他被蒙在鼓里也好,要不他临终时再宽恕他们就难了……嗨,不管话怎么说,”卡德罗斯的话不乏某种揶揄的妙句,他继续说道,“我总觉得,死人的诅咒比活人的仇恨更可怕。”
“傻瓜!”“卡尔孔特人”说。
“那么,你知道费尔南是怎么害唐泰斯的吗?”
“我是知道的,错不了。”
“请说说吧。”
“加斯帕尔,主意你自己拿,你是一家之主,”女人说,“不过你要听我一句,最好啥也不说。”
“这一回,我相信你说得对,老婆子。”卡德罗斯说。
“所以你不想说了?”长老问道。
“何必呢!”卡德罗斯说,“假如这小老弟还活着,过来找我问个水落石出,谁跟他真的要好,谁恨他害他,我是不会说的。不过他人已在九泉之下,这是您告诉我的,他也就不会怀恨和报仇了,这些事就算了吧。”
“你的意思,”长老说道,“这份酬谢赤诚之心的礼,我应该送给那些你认为是可鄙的虚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