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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我把验尸报告还给他，想起刚才的梦，问：&ldo;我能见见验尸官吗?&rdo;

&ldo;什么?&rdo;

&ldo;我是说，我和他作业的尸体、骨骼、性别、年纪、相貌都一样，我看他什么反应。&rdo;

他笑了，接过验尸报告。&ldo;你不再看看了?&rdo;

&ldo;看这个干吗?帮你们破案?&rdo;

他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身子向后靠，闭眼想着，仰头冲着天花板闭眼睛。好长时间没声音，我以为他疲劳作战睡着了。墙上六点敲钟的时候，他忽然向我倾过来，眼睛放光，问道：&ldo;欧阳楠，匕首在哪儿?&rdo;

&ldo;什么匕首?&rdo;

&ldo;我跟你形容一下，十五厘米长，&rdo;他弯腰拍拍小腿，&ldo;绑在腿上就可以。&rdo;

我瞪大眼睛说：&ldo;我真不明白。&rdo;

&ldo;别跟我装糊涂!&rdo;他站起来，抖着尸检报告，像疯狗一样对着我耳朵吼，&ldo;硝化甘油的事我不管你!我问你刀在哪里?在哪里?后面一刀穿心脏，前面一刀扎喉管!够狠的你，刀刀致命，你偏扎两刀!爆炸只是毁灭现场!欧阳桐早就死了!&rdo;

他把验尸报告扔过来，凶器说明和致命伤都在后几页。我耳鸣了，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仿佛真有把匕首在划着我的耳膜。我瘫在椅子上，低头盯住地面的污点，双手捂住耳朵，约莫半分钟，好些了。很静，钟表的滴答声，六点零三分三十二秒。我看见高文坐回我对面，那些模糊了的又渐渐清晰。我听见自己用更清晰的声音问：&ldo;你再说一遍?&rdo;

6

这成了笑话，成了一个我下半辈子就靠它活着的笑话。我可以对每个人讲，多年之前我计划杀个人，由于懦弱迟迟未能动手。我拖呀拖呀，拖到我全家都死了，孤苦伶仃，最后我终于不怂了，义无反顾地去杀他，结果呢?结果那个人在我去杀他的路上被别人干掉了。是这么回事吗?会有人笑吗?如果你不笑的话，我再补充一下，我还以为是我杀的，还屁颠屁颠地跑去自首。怎么杀的呢?我做硝化甘油，配了半个多月，差点儿把自己炸死。回头想想，也就是帮火葬场给尸体过了头道程序。欧阳楠，你是个正牌纯种山炮!

我低下头，胳膊拄在桌子上揉眼眶，问：&ldo;怎么回事?&rdo;

&ldo;你问我?我在等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rdo;

我分开眼前的手指，从指缝看着他，说：&ldo;你们没有别的嫌疑对象了?&rdo;

&ldo;你说呢?你是自首来的。&rdo;

&ldo;我没杀他。&rdo;

他直起上身，松松领带，十指交叉掰响关节，很放松，但不回答我。

&ldo;我想杀他，但我没杀他，现在看来是没杀成他。&rdo;

高文寻思一下，又点起一支烟，这次他没给我。本来我们该在长桌的两头，他拽过椅子，坐在我直角线的右侧，低声用貌似躲过监听器的声音说：&ldo;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匕首藏在哪儿，我保证不以谋杀的罪名起诉你。随便什么罪，过失杀人?防卫过当?只要你交出匕首，并且承认欧阳桐的心脏和喉管那两刀是你扎的，杀人现场什么过程，你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哪怕你说匕首是从欧阳桐手里抢过来的，他先要杀你的，都没问题。可以吗?&rdo;

这是一场博弈，从我酒驾被他扒皮那天就开始的博弈，他清楚这一拳要把我彻底击倒在地。我知道不管是输是赢，我不能软弱，我要找回与他对抗的勇气。我想起以前看直播，足球篮球，解说员最喜欢说，谁谁谁要赶紧调整好状态，打好后面的比赛!我那时候觉得真扯淡，行就行，不行拉倒，跟状态有毛关系?现在我相信了，有状态这种东西，就像是自我，我要找到它，我要回到我自己。

不用太久，我给自己五秒钟找回我自己，我生命中可以软弱的最后五秒钟。我盯着他的烟，一缕缕弯曲地上升，在审讯室里扩散不见。我倒数着，五，欧阳桐不会死两次，凶手不是我;四，除了凶手，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杀了欧阳桐，有人嫁祸于我，至少是从我这儿捡了个大便宜;三，我可以杀欧阳桐，同样他也可以搞我老婆，因为这是我们欧阳家的事情，但是现在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杀了我哥，有人动了我们欧阳家的奶酪;二，我要给自己争取一次查明真相的机会，这在监狱里可办不到，我要想办法出去;一，我不能认罪，更不能死;零，从此我不可以再软弱，我要比以前更强大。

&ldo;交易?啊?&rdo;

他点点头。

&ldo;没问题，我承认，我杀他了。&rdo;

他笑了，不相信我，不相信胜利来得这么快，一个难啃的骨肉居然自行脱骨了。&ldo;匕首在哪儿?&rdo;

&ldo;我忘了，我想想啊。&rdo;

他主动给我一支烟。

&ldo;啊，我想起来了，&rdo;我拍下桌子，&ldo;在休斯敦!&rdo;

&ldo;哪儿?&rdo;

我敲着桌子说：&ldo;你不看篮球吧?休斯敦火箭。&rdo;

我一直佩服他这一点，无论怎么被讥讽，都不先发火失态。他还是微笑，神情轻松，说：&ldo;我是不是得谢谢你?知道我没去过美国，就给我一次借取物证旅行的机会?&rdo;

&ldo;不错，你想去哪儿逛?我用了两把匕首，一把在纽约的第五大道，一把在洛杉矶的好莱坞。&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