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不清是怨恨多一点还是爱恋更多一点的时候,他便希望自己尽快遗忘。既然那羁绊已经嵌入骨髓,刮骨也无法根除,那么,他只好选择死亡。
早就预备好了啊……只等着那一刻!
谁来告诉他,那个人已经不在?
只要那人已经离开人世,那么,自己岂不可以痛痛快快地跟随他而去,再无遗憾?
他真的感到,自己快死了。
脖子上的伤口,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流泪。那里淌着红色的血水,像红烛的泪痕般不干。空荡荡的腹腔里,时刻处于一种饥渴的弥留,能量在一点点地消失,体温在一点点下降,总是预感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意识的远方,缓缓地转过身,留下那缕淡然而肆意的微笑--
等等我……
等等我……
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总要抛下我……
为什么你的心里总是无法第一个想到我?
不要那样笑啊……
不要那么寂寞!
请别这样对着我笑,那太孤单了……
不能等等我吗?
不能和我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更用心一点爱我……
为什么不能把我作为唯一?
是不够还是太多?
我们的爱……
已经到了尽头……
那个意识的漩涡里,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像是某个记忆夹fèng里的冬天,空洞的白色原来是那么的不讨喜!这片白色,比那年的雪天更加辽阔,没有边际的版图上,只剩下那串铅灰色的足迹。那片瘦削修长的身影在渐渐萎缩,变得小小,像个遥远的黑点。但那去是一块最大的领土,占据着他心房里最绝对的位置,只是那背影在远去,以至于他快要看不见!
直到警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快要被抛弃,快要被丢下,于是想要跟上去--滴着血、流着泪,艰难地,痛苦地,坚持下去,快要跟上--
[等我啊!不要走!十三--]
偏偏在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突然扭转起来!就像记忆里的画面开始扭曲旋转,像无底的漩涡般,颤抖着、扭曲着,苍茫的白色猛然转变为妖异的红!自己和十三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再也跨不开那最后的一步!一双深黯的眼睛出现在眼前,让他发现自己脚下的一切开始崩塌!
还是那段长长的街。
只是洁白的雪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屠杀后的猩红。
黑衣的汉子们瞪着疲惫而凶悍的目光,浴着血、喘着气,当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少年突然扬手,将手中的砍刀抛下时,意味着这一场凶险的战斗结束,人们发出了振奋豪迈的欢呼!
那是十三,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为折枝堂立下汗马功劳的一刻!
一场浴血的奋战,不仅将一水城最后一个能与折枝堂鼎立的帮会[红袍社]永远灭门,同时也奠定了十三在折枝堂中占据[战神]的地位!
他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在械斗的僵局中杀出了一条猩红的路,像烧红的刀子切进猪油一般撕开了敌人的阵营,在不是[红袍]死、就是[折枝]亡的关键时刻,他的表现改变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结果--从此以后折枝堂稳居北方的龙头,门徒和分堂的数量节节攀升--渐渐成就了现在的折枝堂。
那一年,那一天,十三刚刚到十四岁。
清点着战场的时候,花错终于出现,他似乎只是为了获得胜利消息而来,踌躇的步伐显得那么沉稳,而他身后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莫非就是自己?
啊……
他看到自己了!
没有错,十二岁时的自己,还站在爹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踏着步子,生怕踩到躺在地上的身体或伤员,因为他怕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