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夕辞收回天枢剑,语气比剑气更加凛冽:“妖族于我,有杀妻之仇。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应松玄未再回应。
两人返回衍星宫,将魔族的动机知会各大仙门。仙门结成同盟,以衍星宫为首,力图在赶在魔族之前找到银血之身。仙盟一致决定,一旦找到银血之身,即刻斩草除根。
瑶光岛幽冥海牢,叶若风劝离严弈之后,他没有再出现。海牢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单薄的身体被镇邪锁勒紧又放松,随后又勒紧,一次一次没有规律地重复。
她在许多次沉睡与苏醒之后逐渐明白,即使她现在侥幸活着,这痛苦也永远不会结束,仿佛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凌迟。
每次艰难入眠,她总祈祷自己多睡一会儿。有那么几次,她甚至希望永远别再醒来。悲哀的是,总有东西逼她清醒,疼痛或者其他。
“叶师妹,醒醒。”这次叫醒她的,是一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声音。
“阿隐师兄?你怎么会来?”叶若风在黑暗中惊讶地问他。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裴隐听出来她很虚弱,想抱抱她,却不敢触碰她的伤口,只将一块坚硬的物件塞进她手中。
叶若风在黑暗中慢慢摸索,那形状她很熟悉,是灵晰镜,“师父让你带给我的?”
“嗯。”裴隐不忍戳破她的幻想,便没有告诉她这镜子是他偷偷取来的,“你用它找找掌门师叔,让他救你。”
叶若风握着灵晰镜沉默不语。
“叶师妹?”裴隐当她没听清。
“不要,我不要找他。”自从灵晰镜被收走那一刻起,她已决定不再和师父联系。
裴隐有些急了:“若我能救你,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可我不能。掌门师叔一定有办法,你求求他,他一定不忍心的。”
“我不想求他。”叶若风从来没有强求他做过任何事,现在他弃她于不顾,她甚至不敢再联系他,怎么可能求他?可说到底,因为自己的身份,她在内心深处怕他为难。
“你不要这样逞强,我知道严蕴一定不是被你所害,掌门师叔一定也知道,他不会不管你的。”裴隐苦口婆心地劝告。
“阿隐师兄,你不要勉强我。”叶若风不肯松口。
“好,你非要这么固执。你不肯求他,那我帮你求他。”裴隐纵然努力控制情绪,也终究难掩焦急,于是自作主张拨动了灵晰镜背后的旋钮。
灵晰镜亮得突然,画面中显现出一片熟悉的房顶。
从镜中见到师父的房间,叶若风不敢吱声。裴隐在思考该如何措辞。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镜子这边静悄悄。
倒是那头先传来了严辛荷的声音:“应师兄,父亲在问,我们何时成亲?”
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若风忽然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握紧灵晰镜,心中闪过万千疑问,只等应松玄一句回答。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镜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是一阵风吹入窗口,翻动了半开的书页。
在凄清的风声里,应松玄开口:“尽快吧。”
紧随其后的,是“咔嚓”一声,叶若风一言不发捏碎了灵晰镜。另一头的画面瞬间消失,不论那个人再说什么,她一个字也不愿再听。
镇邪锁链又一次勒紧,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在疯狂竞争。她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曾经挚爱的八角菱花镜捏成了碎片,无数锋利的碎片硬生生嵌入手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裴隐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实在难忍心痛,安慰地抱了抱她。他动作很轻很谨慎,伸手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后背,摸到了纵横交错的锁链和冰冷黏腻的血迹。他的肩上很快感受到一片湿意,不知是血还是泪滴。
叶若风不动也不说话,不论忍痛还是哭泣,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裴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她,想起她方才捏碎了灵晰镜,又轻轻放开她,从她血肉模糊的掌心里把碎片一片一片取出来。到了最后,想撕下一块衣衫为她包扎。
“不用了,阿隐师兄,没有用的。”叶若风拒绝,她早已遍体鳞伤,手心那点伤口,根本不值一提,“你该回去了。”
裴隐不忍心放手:“别赶我走,我可以留在这里永远陪你。”
“阿隐师兄,这世上没有永远。”叶若风再次拒绝。
裴隐恢复理智,换了语气:“好,我不该留在这里看你受苦。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一定要等我。”
“好,我等你。”叶若风知道不这样说他不会走,为了让他相信,还努力朝他笑了笑。那笑声勉强,短促而轻微,包含了心碎,在黑暗中几不可闻。
是她艰难地给他宽慰,听上去却像是最后的告别。
裴隐很清楚其中意味,但不接受这样的告别。两日之后,他再次潜入幽冥海牢。
叶若风听见师兄在问:“掌门师叔和严师叔明日成亲,你要去看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