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原来你是个祸害。”明婵也并不想把她生下来。
她曾经无数次追问自己是谁,知道真相以后,宁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她一度把师父当作唯一的亲人,当作求而不得的恋人,可是师父,也对她动了杀心。她是祸害,是威胁,随时可能为祸世间,掀起腥风血雨。她并不想那样做,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她想起叶砚离开厉州那年,有个名号云霄的算命先生曾提醒她,叶砚要走他的道,她也有自己的路,他们早该相忘于江湖。她那时候不信,现在才明白,师父不会让任何人挡他的道,而她自己,根本无路可走。
她突然感觉无望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到了万念俱灰之时,死也不再可怕,反而变成一种解脱。
她静静看着应松玄,对方也冷冷地看着她。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紧紧依偎,转眼之间却拔剑相向了。她第一次那样叫他的名字,却也是最后一次。当他发现叫他名字的人不是师妹而是他大逆不道的徒弟,一定觉得愤怒又屈辱吧。
没关系,时间很快会把这一切抹去。
他们很少这样对视。
第一次,在净山穹炎洞中,她表达了满腔爱意,却听见他说对不起。
第二次,沃野仙会那个晚上她喝多了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他百依百顺,还叫她醒了再去找他问清楚。虽然是梦,第二天一早,她也是鼓起勇气想要问他的,可是他先离开了沃野,都没有等她。后来风波不断,再也没有向他说起那个梦的机会。
第三次,就是此时此地。
她长久地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想知道,若他知晓她这是在与他告别,会心软吗?会挽留她吗?可是他那么聪明,永远洞悉人心,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却只与她沉默以对。
是她差点忘了,他说过他永远不会后悔。
冷风在峡谷中呼啸,不合时宜地,叶若风想起了那句诗,“瑟瑟谷中风”,原来是这个意思。算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右手已经麻木,很快就要握不住那把剑了。
她终于从应松玄脸上移开目光,最后扫视了苍岚山上的一草一木,还有在松树上扑腾的松鸢,那个傻瓜。可惜今夜没有下雨,她看不到剪雨了,也无法再与它告别。还有唐元,倒在地上晕过去了,也看不到她最后一眼,等他醒了可千万不要找她。
目光忽然在某处停顿,伏云不知何时回来的,悄无声息地抱走一个人。那个人腹部染满血迹,脸上却变了容貌。
那副容貌似曾相识。想起来了,她见过一次,在梦里。
清醒时她无意中问过他:“你会变脸吗?”
原来他不仅自己会变脸,还给她也换了一张脸。让她顶着别人的脸,举步维艰,尝尽悲哀。
原来这世上没有人爱她,陪伴是为了利用,为她而死,不过是用来逼她走上绝路的筹码。
原来他说过的那些“对不起”,每一句都有言外之意。一切都有迹可循,而她总是,领悟太迟。
叶若风怔怔望着那块空地,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睛。
应松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那空地上斑驳的血迹。他也记得很清楚,那血迹是谁留下,是谁让她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他望着那里没有回头,直到听见叶若风换了语气和他说话。
她说:“师父既然嫌百年太短,若风只好祝您和师娘永生永世,永结同心。”
刹那之间,行云剑负重全失。他猛然回头,银白色剑尖已空无一人。
“我走了。”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声音。
行云剑掉入观星崖,一个白色身影纵身追随它而下。
初春的苍岚山顷刻间飘满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