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所有的事,包括如何还清那天文数字一样的二十万,只能慢慢再想。
&esp;&esp;他想着好一点的结果是找一个能让江代出接受的理由,在美国把书念下去,自己在省会半工半读等他。
&esp;&esp;坏的结果是江代出真的被江致远扫地出门。
&esp;&esp;但贺繁有信心可以成为江代出的支柱,就像这些年江代出也支撑起了他的人生与信念。
&esp;&esp;反复调整心态,语文数学理综贺繁都是正常发挥。
&esp;&esp;到
&esp;&esp;贺繁醒来的时候,睁眼便是四面白墙,他是被一个过路的人发现受伤晕倒躺在地上,叫救护车送来的。
&esp;&esp;当时已经是那天的深夜了。
&esp;&esp;出院之后,他一个人回了小旅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三天,坐着,浑浑噩噩地感受不到昼夜交替,时间流逝,只隐约记得他挂了班主任老李无数个电话。
&esp;&esp;他不想跟人解释为什么会错过最后一门考试,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esp;&esp;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
&esp;&esp;他假装顺利考完后想要痛快睡上几天,没有联系江代出。
&esp;&esp;也不清楚他跟江代出的未来又在哪。
&esp;&esp;他感觉不到饿,或是渴,就一直不吃不喝,只觉得很累,从精神到肉体灭顶一样的累。
&esp;&esp;看着低矮斑驳的天花板上那个将坏未坏的灯泡时而忽闪,奄奄一息,之前还总是左右转动着拧它几下,现在觉得干脆坏了也挺好。让他干脆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去找年美红。
&esp;&esp;可闭上眼,江代出的脸便从他昏沉的意识里浮现出来,鲜活的,快意的,迷惘的,悲伤的。
&esp;&esp;贺繁想到要是自己真死了,江代出又要经历一次那样撕心裂肺的悲伤,就又舍不得了。
&esp;&esp;于是他就着半瓶剩下的矿泉水,吞下一个已经放到干硬的面包。
&esp;&esp;充开早已自动关机的手机,看到很多未读消息里夹杂着一条小姨父发来的,先是祝他高考金榜题名,又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esp;&esp;经历过太多厄运的贺繁紧绷地想到小姨和她孩子的身体,立刻回拨过去。
&esp;&esp;王洪强没有叫贺繁来家里,而是带他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面馆,给他点了一碗面。关心了几句生活学业后,神情窘迫地掏出了一张欠条,十万块,上面白纸黑字签着贺伟东的名字。
&esp;&esp;王洪强知道贺繁这阵过得不容易,自己现在张口要钱太没人味儿,掌心一直局促地反复摩擦着裤子。
&esp;&esp;他清楚贺繁一个孩子不可能拿出这十万块,就出主意道:“小繁你看,大年跟他亲爸亲妈移民走了,你也马上要出去上学,家里房子反正以后都没人住,要不卖了吧行不行?”
&esp;&esp;贺繁抬头,看向他的眼里有一丝空洞。
&esp;&esp;王洪强心里愧疚,额上的抬头纹皱得更深了,为难地说:“小繁,你别怪姨父,姨父也是经济压力太大了。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我和你小姨为了要个孩子早把家掏空了,是因为你爸说肯定有钱赚我才跟我哥我嫂子借了这笔钱。现在你小姨精神状态不好,上不了班只能在家带孩子,孩子又三天两头老住院,姨父实在是没办法了。”
&esp;&esp;他见贺繁呆坐着不言语,急道:“你弟弟要治病,你小姨也得吃药,姨父让你卖房子还我这钱不是要拿去挥霍的,是他娘俩的救命钱啊小繁,算姨父求你了。”
&esp;&esp;一只苍蝇盘旋着落入王洪强没动过几口的面里,瞬间被碗里的油汤缠住了脚,打湿了翅膀,扑腾几下就再也飞不出来。
&esp;&esp;贺繁木然看着它,忽然觉得自己同它一样。
&esp;&esp;一塌糊涂的人生。
&esp;&esp;“好。”
&esp;&esp;默然片刻,贺繁对王洪强说:“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esp;&esp;这样的人生,他不想江代出和他一起走下去了。
&esp;&esp;不想那个神气耀眼的少年也卷进这样的人生,被拖入泥沼中淹没,沦为和他一样湿了脚的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