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县的天空像是被泼了墨,浓黑的烟柱从四面八方升起,将日头遮得只剩一圈惨淡的光晕。
官道上、田埂间,黑压压的流民像溃散的蚁群,一波一波涌过。
所到之处,屋舍的残垣还冒着青烟,散落的农具与烧焦的麦秆混在泥里,成了这片土地最新的底色。
“抢啊!给老子往死里抢!”
尖利的嘶吼混着妇孺的哭嚎穿透浓烟,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踹开一户农家的柴门。
转眼就将屋里仅存的半袋糙米翻了出来,连墙角鸡窝里的几只雏鸡都没放过,拎着翅膀活活摔死在石阶上。
有人扛着抢来的被褥狂奔,有人举着沾血的柴刀追逐奔逃的村民,那些被饥饿与绝望榨干了理智的眼睛里,只剩下野兽般的贪婪。
早前,县里几个有钱有势的豪强不甘心家业被毁,纠集了家丁护院,在镇口摆开阵仗打了几仗。
起初凭着器械精良还能占些便宜,可流民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刀砍钝了就用牙咬,棒打断了就用石头砸,那些养尊处优的护院哪里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架势?
几场仗下来,尸身堆成了小山,豪强们眼看抵挡不住,连夜带着家眷细软,赶着马车往县城方向逃去——留得青山在,总比在这里被活活撕碎强。
乡野间没了像样的抵抗,流民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寻常百姓家本就没什么存粮,如今更是被洗劫一空。
有那不肯交出最后一点口粮的,直接被拖拽到院外砍了,鲜血染红了门前的石板路;
胆小的举家躲藏在柴房地窖,却被搜出来的流民一把火连人带屋烧成了焦炭。
白日里,村庄上空浓烟滚滚,夜里,散落的篝火边传来放肆的狂笑与女子的呜咽。
曾经炊烟袅袅的村落,如今成了人间炼狱,哀鸿遍野,连路边的野狗都啃着没人收殓的尸骸。
村东头的祠堂里,梁上还悬着“祖德流芳”的匾额,此刻却沾满了黑灰。
光头大汉敞着怀,露出满是横肉的胸膛,大马金刀地坐在供桌前的太师椅上——那本是村里族长的位置。
他左手按着腰间的环首刀,右手捧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羊腿,正埋头大嚼,肥油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前黑乎乎的毛发里。
“他娘的,这村子真是穷得叮当响!”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汉子啐了口唾沫,将手里的空麻袋扔在地上。
“翻遍了全村,就凑出这十几袋杂粮,磨成面都不够弟兄们吃两天的!”
光头大汉咽下嘴里的肉,抹了把油乎乎的脸,眼睛扫过祠堂角落缩成一团的几个妇人,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
“粮食少是少了点,不过这村里的小媳妇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
他用刀背敲了敲羊骨,“等老子吃饱喝足,就让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角落里的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抱着孩子的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肮脏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