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罕之这个人生性残暴,强悍好斗,当年在河内做刺史的时候对邻近州县大兴兵马,杀人无数,以致数百里内郡无长吏,里无居民。实在受不了李罕之暴行的河内百姓只好逃到一座叫摩云山的高山上立栅屯寨,以求自保。谁知李罕之竟不依不饶,以精兵百人攻克,寨中数万百姓几乎被杀个尽绝。河中人对李罕之又恨又怕,给他取了个&ldo;李摩云&rdo;的绰号。
而这样一个强悍暴虐之人,却深得李克用重用,被任命为泽州刺史、河阳节度使。不久,李罕之被朱温赶出了河阳地区,很不情愿地蜗居在泽州这个小地方。百无聊赖的李罕之厚着脸皮向李克用提出,想到河中去当节度使。可能是他名声太臭,这个要求竟然被独眼龙一口拒绝。李罕之一气之下,猝然起兵造反,偷袭了战略要地潞州。
见李嗣昭率大军围攻,李罕之立即转过头向朱温求救。
能够得到潞州是朱温长期以来的梦想,听到这一消息,即命丁会率部驰援。此时汴州军主力正在河朔地区,尚未返回,丁会势单力孤,先失泽州,再失潞州,狼狈退回。而失去了老巢的李罕之气急攻心,竟在逃亡路上一命呜呼。
朱温虽没能得到潞州,但他不以为然。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继续巩固至关重要的河朔地区,扫荡幽州军余部。而对李克用,只要能封锁住他就是胜利。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个死对头掐死在河东那个一隅之地。
是年十一月,汴军继续进攻陕州(今河南陕县),都将朱简杀死刺史向朱温投降。
陕州东据崤山,西接潼关,北对晋地,南承两湖,正好扼住南北咽喉。得到陕州这个战略要地,就切断了李克用与淮南的联系。
这一回合打下来,朱温又占了上风。
尝到了甜头的朱温继续坚定不移执行着经营河朔,扫荡幽州的战略方针。
光化三年(900年)四月,葛从周率领兖、郓、滑、魏四州军队继续北上,进攻幽州刘仁恭余部。
葛从周率军渡过黄河,首先攻占德州(今属山东),守将傅公和的脑袋被汴州人砍下来挂在城墙上示众。血洗德州之后的葛从周继续率军沿着黄河一路北上,攻入沧州(今河北沧州市东南)。
刘仁恭后悔莫及。任何一个进入朱温视线的出头鸟都是绝对的悲剧,早知如此,他死也不会贸然进攻魏州。朱温的这种打法完全要把他赶尽杀绝。
被逼无奈的刘仁恭只好拼出老本,聚集了几万人马,赶赴沧州增援。而此时,葛从周正在大举北上。
两个人将在浮阳(今河北沧县东南)狭路相逢。
而此刻,朱温正志得意满地站在船头,沿着黄河,顺江而行。不久之后,他将到达沧州境内,他希望到那时,葛从周已经打开了沧州的城门。
他遥望黄河北岸,可以看见大队人马正在缓缓而行,那是葛从周的运输部队,正将士兵们急需的粮草、军械运往前线。
整个天下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运转。朱温突然涌起这样一种感觉。
&ldo;主公,风大浪急,可进船舱稍息。&rdo;敬翔在旁恭敬地说。
&ldo;无妨,无妨。&rdo;朱温摆了摆手。&ldo;先生可知,为何每战我必至前线巡查?&rdo;
敬翔没有说话,他等着朱温继续。作为一个聪明的臣下,很多时候需要站出来出谋划策,但在更多时候,需要的只是安静地倾听。
&ldo;军机之事,瞬息万变,不身处其境,难以做出正确的决断。人生之短,如白驹过隙,容不得几次错误。&rdo;朱温长吁了口气,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西边的落日。那是长安的方向。
&ldo;其实治理天下跟带兵打仗都是一个道理,不出去搏斗,砍杀!&rdo;朱温做了个挥刀的动作,&ldo;敌人不会怕你,臣子也不会怕你!那时候还有谁听你的?没人听你的,你就是个屁!一个屁能治理好天下吗?&rdo;
敬翔没有说话,他在认真地思考朱温对于国家命运的这个另类解读。也许他说得不错,用读书人的话来说,盛世大唐走到今日,朝廷如此破败,那是因为天子居深宫而不知天下事,大臣居高位而不晓苍生疾苦。
这样的天子和大臣,确实连屁都不如。
朱温看了看四周,突然靠近敬翔,把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ldo;先生觉得,我比当今天子如何?&rdo;
敬翔的脸顿时变得一片煞白。他做梦也没想到,朱温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他也看不起迂腐的读书人,但忠孝是他们毕生坚守的基本道德准则。在他看来,朱温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ldo;哈哈哈,&rdo;朱温看着敬翔的表情,大笑起来。&ldo;这是你我二人私语,不足为外人道也!&rdo;
从那一刻起,敬翔知道,朱温心里原来已有代唐之心。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朱温的这番话。
一支快船恰到好处的疾驰而至,化解了敬翔的尴尬。一个士兵从船上钻出来,看见朱温,拜倒在船头,大声道:&ldo;启禀主公!葛将军率军在老鸦堤大破贼军,斩首一万级,俘虏燕军将佐一百多人!贼首刘仁恭率残兵北逃,我军已乘胜包围沧州!&rdo;
&ldo;哈哈哈!&rdo;朱温与敬翔几乎同时朗声大笑起来。朱温的眼睛里飞扬着不可抑制的神采,他一手挽住敬翔的手,大声道:&ldo;先生可与我同去,观我军如何攻夺沧州!&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