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震惊的事情出现了。就在李存勖的注视下,面前的河水开始迅速地消退。河滩很快显露出来,而且面积越来越大。一道闪电从李存勖脑中掠过。他猛地站起身来,冲向了河滩。毫无疑问,洪峰已经过去,水势正在急速地消退。刚刚退潮的河滩上极为松软,李存勖刚冲到滩上,双脚就陷了进去。他抬起头,日当正午,对面的梁军都躲在军帐里吃饭,根本没有意识到水位已经发生了剧变。
&ldo;史建瑭!史建瑭何在!&rdo;李存勖歇斯底里般大喊起来。史建瑭不顾深及脚踝的污泥,跌跌撞撞冲了过来。&ldo;大水已退!梁军毫无戒备,正是进攻的时候!赶紧整顿军马,立即发动进攻!&rdo;李存勖狂叫着,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史建瑭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李存勖下达进攻命令的样子,就好像面对着的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大平原。可这是滔滔的黄河啊!
看着史建瑭目瞪口呆的样子,李存勖勃然大怒:&ldo;时机转瞬即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rdo;&ldo;大王……我们没有那么多船啊……&rdo;史建瑭嘟嘟囔囔地说。&ldo;要什么船!水势已退,直接蹚水杀过去!&rdo;李存勖唰地一声拔出腰刀,怒喝道。史建瑭恍然大悟。原来李存勖从来没想过要什么船,这条大河在他眼里就跟平原没什么区别,他要直接蹚水过河发起攻击!
在史建瑭的带领下,晋军士兵一手拉起铠甲,一手高举刀枪,列成整齐的军阵一头扑进了滔滔河水中。一开始,这些士兵们还不免心惊胆战,但随着上万人发出整齐的呐喊,随着军阵向黄河深处逼近,他们心中的恐惧消失了,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气概和杀敌立功的冲动。李存勖带着自己的卫队也冲进了河中。&ldo;梁军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只敢躲在河水后面,他们是一群软骨头。孩儿们!冲过河去,他们就是你们的战利品!&rdo;李存勖挥刀狂叫。
雷鸣般的呐喊声让黄河为之沸腾。对岸的梁军终于发现了晋军疯狂的举动。梁军士兵大呼小叫地从军帐中涌出,急急忙忙地冲上了岸头。谢彦章挥刀上马,气急败坏地大喊:&ldo;不要慌,不要慌!列阵迎敌!&rdo;
逐渐镇定下来的梁军终于在岸边列成了整齐的军阵。他们像看着疯子一样地看着河水中那支不知死活的军队。这条黄河奔涌了千年,恐怕从来没有哪支军队敢于这样人挨着人,肩并着肩,一步一步地从这滔滔河水中迈向对岸。
河水已经淹到了腰际。不时有人在湍急的河流中跌倒,转眼就被河水卷得无影无踪。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敌兵,不少人变得脸色发白。敌军近在咫尺,列成严密的军阵,杀气腾腾,自己却还在泥水中跋涉,这样的仗,怎么打?
晋军军阵中忽然一阵骚动,李存勖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军刀,分水而出,直扑上岸。关键时刻,主帅再一次身先士卒,这让被湍急的河流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晋军士兵们突然找到了勇气,他们呐喊着,跟着李存勖一起向岸上冲去。
黄河南岸,杀声震天,两军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展开了殊死血战。不计其数的晋军士兵从河水里湿淋淋地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岸头,和梁军扭杀在一起。谢彦章毕竟是沙场宿将,在他的指挥下,梁军士兵个个手持长枪,并列在前,以整齐的枪阵向疯狂的敌军发动反击。
刚刚冲上滩头的晋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列阵便遭到了杀戮。鲜血四处泼洒在潮湿的沙滩上,黄河滩头很快躺满了尸体。这些可怜的士兵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条大河的纠缠,却瞬间命丧滩头。李存勖骑着战马沿着河滩奋力冲杀,但他再强大也无法扭转整个战局,整齐的梁军枪阵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很快,冲上河岸的晋军士兵就将被逼回到滔滔河水中。
&ldo;贼军顶不住了!给我冲啊,把他们赶回到河里去喂鱼!&rdo;谢彦章发现胜利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映射着五彩阳光的巨大泡沫,美丽而梦幻,不真实但却令人兴奋。自己竟然以一帮临时纠集起来的新兵蛋子,如此轻易地击败了被很多人传说成战神的李存勖!
这个人太狂妄了。竟然让军队直接趟河来攻,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谢彦章激动得全身发抖。在梁军枪阵的一次次冲击下,又有不少晋军士兵倒在了岸上,更多的人已被逼退到冰冷的河水中。李存勖似乎也丧失了斗志,正拨转马头,朝着河中慢慢退去。
&ldo;前进,前进!把他们都赶到河里去,一个也不要放过!&rdo;谢彦章挥舞着长刀,急不可耐地大喊。损失惨重的晋军士兵跟着李存勖退回到冰冷的河流中。而数量庞大的梁军则倾巢而出,在谢彦章的带领下紧跟着冲了下来。
李存勖冷冷一笑。这谢彦章真是不知好歹。在河岸上,梁军居高临下,又能列成密集的枪阵以逸待劳,而一旦进了这条大河,对手的优势将丧失殆尽,那个时候,才是真正一决雌雄的时候。
河水的奔流与士兵们的惨叫、呐喊混合在一起,让这条大河变得怪异而混乱。李存勖骑在马上,不断回身,拉弓放箭,射杀着追到近处的梁兵。河水越来越深,梁军阵型也变得越来越松散、混乱,他们高举着长枪,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李存勖的双眼亮了。已经退到中流,现在正是决一死战的时候。他勒马回身,高举战刀,厉声怒喝道:&ldo;孩儿们!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只有死路一条!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我一起,和贼人拼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