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皇宫中很快就流传着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据说那天李存勖又穿上戏袍,涂脂抹粉,和一帮伶人玩得不亦乐乎。得意忘形之际,李存勖狂呼乱喊:&ldo;李天下在哪儿?李天下在哪儿?&rdo;一个叫敬新磨的戏子突然冲上前去,啪的给了李存勖一个响亮的耳光。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敬新磨却毫不慌张地说:&ldo;治理天下的人只有一个,你还呼谁呢?&rdo;李存勖听了转怒为喜,不仅没有处罚这个胆大包天的戏子,反而大加赏赐。这个故事让很多人不寒而栗。在这样惟妙惟肖的描述中,李存勖完全失去了天子的威仪,变成了一个心智极为可疑的丑角。对那些早就觊觎权势的野心家而言,这当然会让他们蠢蠢欲动。而更可悲的是,李存勖自己很快便为这个故事加上了一个完美的注脚,让所有人看到了他内心的幼稚。
那一天,李存勖带着他宠爱的伶人们到开封附近的中牟县打猎。忘乎所以的李存勖纵马狂奔,只顾着追捕猎物,完全不顾坐骑冲进了老百姓的庄稼地,踏坏了一大片庄稼。中牟县令显然是一个有操守的好官,他立即拦住李存勖的马头劝谏说:&ldo;陛下是老百姓的父母,怎么忍心毁坏他们的庄稼呢?&rdo;被一个小小的县令扫了兴致的李存勖勃然大怒,拔出佩刀,要当场格杀这个胆大包天的县官。关键时刻,敬新磨幽灵般地出现了,故作姿态地大骂县令:&ldo;你当县令,难道不知道天子喜欢打猎吗?为什么你要任意让百姓耕种,来妨碍天子驰骋打猎呢?你罪当处死!&rdo;李存勖一听,似乎也觉得自己行为荒唐,被逗得哈哈大笑,马上宣布县令无罪释放。
无数随同的官员、士兵都目睹了这一幕。敬新磨当然做了一件大好事,他急中生智保住了县令的性命,让皇帝没有任着性子胡来。但这件事的吊诡之处在于,在场的文武官员没有一人敢于上前劝阻,反而是一个油腔滑调的戏子用一种插科打诨的方式劝住了怒火冲天的皇帝。李存勖听得懂戏子的玩笑而听不进群臣的劝谏,这对刚刚建立的后唐王朝意味着什么?
不是所有伶人都像敬新磨这样会做人。许多伶人仗着皇帝的宠爱,任意出入皇宫,甚至捉弄欺负上朝的大臣。这些大臣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更可怕的是,不少伶人还成为皇帝的耳目和眼线。一个叫景进的戏子充分发挥了他擅长讲故事的特长,在皇帝面前对他看不惯的大臣说三道四,污蔑陷害。长此以往,大臣们都发现除了皇帝,最不能开罪的人就是他身边的戏子。很快,刚刚建立的后唐王朝出现了奇特的一幕,伶人成了朝廷上最风光的人物,各方藩镇官员们趋之若鹜,争相巴结。
李存勖沉迷的东西远远不止戏曲。他对外出打猎同样有着近乎疯狂的沉迷。好大喜功的李存勖外出打一次猎,往往有上万金枪侍骑随从,而且一玩就不分昼夜的好几天。上万骑士连夜围山,驱赶野兽,声势浩大。许多骑士在奔驰中不慎摔下崖谷,非死即伤。等满载而归之时,表现欲极强的李存勖就像打了场大胜仗,半夜回到京城照样鼓乐喧天,号角齐鸣,上万支火炬照得夜如白昼,闹腾得鸡犬不宁。京城老百姓苦不堪言。没过多长时间,李存勖已经成功地塑起穷奢极欲,玩物丧志的形象。
在父亲的高压下被压制的童年如今以一种报复的方式归来。被压抑已久的性情一旦爆发,将把他拖入难以自拔的深渊。
和其他帝王一样,李存勖同样对手握重兵的大将们心存猜忌。为了监视他手下的将领,李存勖重新翻出了唐朝的老办法‐‐启用宦官。当年朱温几乎把朝中的宦官杀了个尽绝,许多宦官逃到河东,被李克用收留。但李克用收留宦官更多是为了和朱温作对,壮大倒朱势力,倒不是他对宦官有什么好感,相反,他对宦官专权带来的危害心知肚明。因此,在河东政坛,除了忠心耿耿又才干出众的张承业,宦官们基本退出了政治舞台。但此时的李存勖却完全忘记了前车之鉴,开始大量起用身边的宦官,在内让他们担任宫内各司使,在外则充任监军,监视干预主帅。很快,后唐皇宫内,宦官数量急剧膨胀,迅速增加到上千人。
宫廷内有宦官专权,自己又沉溺于戏乐、围猎,李存勖越来越疏于政务。而他那位刚刚戴上凤冠的皇后刘玉娘则更加有恃无恐,随心所欲。刘玉娘最广为人知的两大特点,一是信佛,二是贪财。
刘玉娘坚信,自己能从流落市井的卖艺女子摇身一变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靠的都是佛祖的力量。因此,靠天靠地,不如靠佛。刘玉娘在李存勖的默许下,开始利用权势,广修寺庙,赏赐僧尼,她自己俨然成为全天下的教母,公然以&ldo;教命&rdo;的形式发号施令,昭告天下。许多地方藩镇为了讨好皇后,甚至不惜贡献出自己的私宅来当佛寺,从幽州到中原,到处都笼罩在诡异而喧嚣的拜佛氛围中。
敛财,刘玉娘同样倾注了巨大的热情。朝廷规定,四方进贡的珍宝财物,必须分为两份,一份给天子,一份给皇后。没过多久,皇后宫中的珍宝便堆积如山。但坐地收钱似乎没有什么成就感,刘玉娘干脆叫宫中宦官、宫女们做起了兼职买卖,让他们到街上兜售柴草果品,公开宣称这是宫中贡品。皇后用的东西竟然拿到大街上来卖,这极大地满足了老百姓们的猎奇心理,一时趋之若鹜,疯狂抢购。刘玉娘又狠狠赚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