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小会,宁恕一路惊讶感动,至此达到高潮。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我尽我最大努力,不负赵总信任。”
赵雅娟将前两天宁恕交给她的报告递还给宁恕,笑道:“那……早点儿下班回家。工作狂也得喘口气。”
“是,赵总,这下我心里有底了。回头立刻着手修改容积率和拆迁工作。容积率那个问题……”
“呵呵,当然是你全权。只有你摸不到门道,需要我引荐时再来找我。以后凡是公事和私事你找不到门道的时候,都可以找我。至于引进之后怎么谈、怎么操作,反正我还是不管,都你来。你长期在外地工作,这里人生地不熟,也该趁机培养培养你的关系了。但有一条必须说在前头,是原则,不可以做违法乱纪的事。尤其是不可急功近利,为了走捷径,非法输送利益。”
赵雅娟又特意语气加重,补充:“不许!”
“是,赵总,明白了,非常感谢您。”宁恕调皮地敬了个美式军礼,在赵雅娟亲切的注视下,告辞离开。是,他是真的心里有底了。他走出门后如脚底生风,走得异常轻快。在所有谈话中,他一下就拎出了重点,赵雅娟说了“凡是公事和私事”——私事,只要他做事争气,赵雅娟也会管的。因为宁恕听到这一句之后心潮澎湃,就没有在意赵雅娟最后的特别提醒。
赵雅娟冷眼注视着宁恕离去的背影,等门关上,眯眼拿出录音笔,回放刚才的对话。对话声中,她细细回想她疑惑不解时给阿才哥打的咨询电话,阿才哥说到宁恕为了报复世仇,千方百计地寻找靠山,以借力打力,阿才哥还坦承他就是前一任的冤大头,虽然没什么损失,可被人蒙着头利用的感觉很不好。赵雅娟的感觉也是如此,但她默默地将一切咽下,连儿子都不告诉。她自然不会任由宁恕利用她。
宁恕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仿佛今晚的危险也消退了好多。他虽然下车后依然小心翼翼,可不再风声鹤唳,回到家里,看到妈妈已经做了一桌的菜。
宁恕洗手坐下,先夹了一筷子凉拌青瓜,却发现妈妈忘了放盐。他一抬眼,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清妈妈暗沉的脸色与浮肿的眼睛。他心里一揪,低着头起身,去厨房拿盐撒上。
宁蕙儿坐下后一直喝汤,见此才惊道:“太淡了?别吃太咸。”
宁恕不忍说破,道:“太淡了,大概夏天出汗多,想吃咸点儿。”他一边说,一边赶紧拌青瓜,免得妈妈发现自己魂不守舍下时犯的错误。
宁蕙儿好不容易等儿子筷子翻飞,搅拌结束,夹了一片尝尝:“有点咸,还行。你多喝点汤。”
宁恕异常乖巧地喝了一口汤,道:“妈,明天我送你去苏州玩,让以前的兄弟安排接待你,你去玩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这儿的事情差不多了。”
宁蕙儿惊恐地问:“一个月!你打算干什么?”
宁恕冷静地道:“在公司干活儿,可能连回家的时间都不会有。这一个月我会很忙,但会干出成绩,让老板非常倚重我。我不会有时间做别的。妈,你去苏州避避,谁都不用通知,就是去旅游。”
“真的?”宁蕙儿将信将疑。
“真的!我刚刚与老板谈好。新公司的房地产项目已经拖延了太久,我必须大跨步,把进度拉上去,这一个月要做很多事,有无数的章要敲,还要拆迁,要勘察、设计,几乎是相当于把三个月的活儿压缩到了一个月。可喜的是,老板全权授权给我,让我不用汇报得太细,放手去干。妈,我要做好,一方面回报老板的器重,另一方面是让老板更加器重我。但这期间,我没精力照顾你……”
宁蕙儿听了,放心了点儿,道:“行,妈不会拖你后腿。你去忙,不用惦记我,我权当在家蹲一个月,哪儿都不去,猫着。我会让小区门口那家平价菜超市隔两天就送菜上门,最多加几个钱而已,饿不死我,别人也惹不上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其实去苏州玩玩也不错……”
“这么热的天,到了苏州也不愿出去,宁可在屋里蹲着,那跟在家里蹲着有什么不同?你不用操心我啦。只要你好,我也不担心了。更何况想到你忙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能给你备好热饭、热菜,给你做好大后方工作,我心里更踏实了。你姐让我去上海我都不愿呢,何况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苏州。就这么定啦。”
宁恕心酸地看到,妈妈如同做出了重大决定,又如释重负,说完便端起饭碗,大大地扒了一口饭,再一口吃下汤里的肉丸子,不像刚才,坐下半天都是喝汤,似乎别的什么都吃不下去。宁恕犹豫了一下,道:“妈,刚才这青瓜里,你忘记放盐了。”
宁蕙儿尴尬地一笑:“啊,是吗?你还骗我。不过现在不担心啦……”可话是这么说,宁蕙儿被宁恕这么一提醒,买菜做饭时惊恐眩晕的感觉又回到心里,令她不寒而栗。她心里不得不产生了怀疑,一个月后儿子真能把问题解决?真的能?自儿子长大后,宁蕙儿破天荒地深深地怀疑起儿子的能力。不,她不能再盲目轻信,得问清楚了。可她又不能直接问儿子是不是能相信他的能力。她将筷子搁下,问道:“既然你这一个月的计划已定,我倒要问个清楚,你到底要简家怎么样?要他们道歉?或者不要道歉,只要他们吃苦头,不能只我们一家人吃苦头?还是打掉简敏敏的气焰,方便你从今往后在家乡无所顾忌地做人?还是替你爸报仇,也要他们一条命?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宁恕张口就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宁蕙儿咬紧牙关追问:“显而易见什么?我怎么觉得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呢?”
宁恕心情很好,很体谅妈妈因为紧张惊慌导致的神经质,轻松地一笑,张口要回答,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才是确切的答案。他举着筷子愣了足有三秒。可他反应灵活,当即似是而非地道:“人活一口气,妈,我是个男人,男人更不能当窝囊废。”
宁蕙儿也发愣,对这个答案回不过神来。她嘀咕“你什么时候是窝囊废了”,又想着可能自己老一套的思想跟不上年轻人,人家精神需求更高。她只能把这个疑问埋进心里,再问:“争气,一个月够用吗?”
宁恕终于不以为然了,简单,但加重语气道:“妈,我有计划,你不用担心。”
宁蕙儿忽然意识到儿子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做到最好呢?于是,漫无边际的恐惧席卷而来,再度将宁蕙儿浑身密密地笼罩。她再度无心茶饭,叹道:“好吧,一个月。就当歇一下吧。”
宁恕想解释,可想到结果是最好的解释,便闷头吃饭,不说了。一个月后再看吧。
宁蕙儿心里悲凉地想,再一个月,再看一个月,再相信宁恕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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