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田景野说漏了嘴。他将陈昕儿送进医院,又押出身份证换来一把轮椅,就没事了,在走廊坐等着玩手机。正好简宏成一个电话进来,田景野游戏正酣,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没事了,皮肉伤。”
简宏成一愣:“谁皮肉伤?你?怎么回事?”
田景野头大,但既然说漏嘴了,也没再隐瞒,反正简宏成皮糙肉厚,挺得住。他把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
简宏成默默听着,只问了一句:“小地瓜怎么样?”
田景野道:“大哭,不过宁宥已经接手了,没事。”
简宏成又沉默了会儿,道:“陈家在本地又不是没亲戚,即使没亲戚,出门叫辆出租车也不是难事,为什么喊你?陈昕儿妈妈性格刚硬,依赖朋友不是她的风格。”
田景野道:“我没多想,你也别多想。”
简宏成道:“你帮我跟陈昕儿妈谈判,她找你其实已经有了暗示,你帮我顺杆子找她谈,让小地瓜跟我过,等陈昕儿恢复,就还她。其间让她向陈昕儿保密,不得说出小地瓜的下落。你让她别坚持,我们这么做都是为孩子好。”
可是,田景野悠悠地道:“陈昕儿在里面缝针,她爸妈陪着她。缝完我还得背她去打破伤风针,完了就送他们回家。你的事,我不谈,要谈你明天自己来谈。我不认为陈伯母找我帮忙是暗示让你介入,而且我不认同你再走老路。有些事你只能认命,不该是你的,你别管,所以你别勉强我去谈。”
简宏成道:“虽然我与小地瓜没有血缘关系,可我揪心小地瓜的程度,与你揪心宝宝一样。”
田景野简单地问一句:“你还想不想要宁宥?”
简宏成一愣之间,田景野已经挂断了电话。简宏成还是毫不犹豫地拨通宁宥的电话。
宁宥刚闲不住地将血迹擦干净,就接到简宏成的电话。她才听简宏成说一句,就知道田景野那儿泄露了,只得笑道:“淡定,淡定,三个小家伙凑一起打手游呢。小地瓜还赢了一局,手速很快。”
简宏成大大地松一口气:“谢谢。我可以跟小地瓜说几句吗?”
宁宥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
简宏成恍惚了一下,叹息:“对……对!算了。”
宁宥手指在扶手上弹了几下:“我拍几张照片发给你。”
洗干净脸,又已经玩了好一会儿手游的小地瓜,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愁容?笑得跟宝宝一样傻,与宝宝争吵起来也不落下风。拍完照片调出来看的宁宥愣了片刻。这种正常家庭孩子的笑容,让宁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她想了想,还是将照片发了出去。
果然,简宏成回复:“落在陈昕儿妈妈的手里后,小地瓜应该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吧?”
正好,这一轮小地瓜轮空,他闲下来时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可又不知道焦点落在哪儿。这神情有着与他年龄格格不入的落寞。宁宥看着,心里一揪,又将这张照片发给简宏成。她也不知道简宏成看到这张照片会如何地心痛如绞。因为洪律师的电话进来,她没空再管简宏成的事。连身经百战的洪律师说话声里都透出丝丝的不可思议。
“我调查到宁恕在案发当天早上出门前,分别与楼上、楼下邻居吵了一架。邻居们都用疯狗来形容他当时的状态。起因仅仅是楼下吊扇老化,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吵到了宁恕。最不可思议的是,楼下邻居还是孱弱的八十岁老年夫妻,据说被气得差点儿出大事。”
宁宥都想不出这种事怎么能吵起来。可她不由得想到爸爸出事那天早上,以及此前爸爸身体不舒服的许多日子里,爸爸的情绪也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她不由自主地道:“该不会是真疯了吧?”
洪律师心说,这是人品问题。但在电话里,他只能表示他会继续搜集证据云云。
宁宥道:“明天,他有个案子需要旁听。”便简单将宁恕与简敏敏的案子阐述一下,“或者,我再去看他一眼,看他需不需要做精神鉴定。”
洪律师道:“你今天才口头委托律师,现在的问题是没人帮宁恕申请明天出庭,即使明天开始走程序,恐怕也来不及申请。估计你见不到他。”
宁宥不禁“嗬”了一声:“算了,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其实,没必要给宁恕做精神鉴定吧,我更觉得这是他的人品问题,是我强求……我宁愿他有精神疾病,也不愿看到他是人品大有问题。”
洪律师婉转地道:“打官司不是道德评判。”
宁宥醒过神来,忙道歉:“是,是,我不该乱弹琴。还是请洪律师主导,我会尽力配合。”
洪律师松口气,他是真怕委托人拎不清。而宁宥放下电话后心里刺痛,跟邻里能因为一些些小事就变得跟疯狗一样的宁恕,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宁恕跟疯狗一样地与老年邻居吵架?这还是不是人?真的是疯了?
医院里,田景野与陈母一起努力把陈昕儿塞进车后座,陈父很主动地推着轮椅去归还。田景野将车门一关,拖走陈母:“陈伯母,我有几个小问题与你讨论,不知道可不可以移步说几句。”
陈母已经从六神无主里走了出来,越发对田景野充满好感,一口答应,跟着田景野走出几步,确保车子里的陈昕儿听不见。
田景野才道:“伯母恕罪啊,容我斗胆多嘴。陈昕儿的表现,我估计不只是抑郁症。你有没有考虑带她去专门的医院看看?”田景野还是有顾忌,不敢说出精神病医院。
陈母的脸沉了,但客气地道:“我打算先治好她的抑郁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田景野没追问下去,换了第二个话题:“治疗是个持久战,看样子陈昕儿近期参加工作,获取职工医保的可能性不大,陈伯母有必要给陈昕儿办个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
陈母抬脸看了田景野一会儿,凄惨地道:“昕儿不配去上班了?啊,是啊,是啊,她这样子还怎么上班呢?可她户口是上海的,没法办这边的城镇居民医疗保险啊。唉,今晚这么一下子就快五百块钱了呢。”
田景野明白了,不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而是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他道:“这样吧,我替你找个专门做奢侈品二手货的小姑娘,你委托并监督她把陈昕儿那些名牌包、名牌鞋子、名牌衣服卖掉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