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许昭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目光死死盯着墙上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那匾额的金漆剥落处,隐约露出底下未洗净的暗红痕迹,像极了陈有富脖颈处的伤口。他压低声音:"周世昌今晨突然从京城归来,连官服都没换就召集会议。你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了吗?和田白玉雕的莲花,与沈府祠堂的纹饰一模一样。"
次日辰时,议事厅里十二盏牛油灯将空气烘得燥热。周世昌端坐在主位,玄色官服上的仙鹤补子泛着冷光:"许监察使,此案既已锁定赵元甲为凶手,为何迟迟不能结案?"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扶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商贾间账目纠纷实属商业机密,若大肆宣扬,恐扰了圣上对扬州盐政的信任。"
许昭将新提取的纤维样本推上前:"大人,死者指甲缝里的布料与五年前李阿水案证物一致,这分明是。。。"
"够了!"周世昌猛地拍案,茶盏里的茶水泼溅在案卷上,将"龙脉"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本官说江湖仇杀,便是江湖仇杀!三日后若拿不出结案文书,休怪本官参你个渎职之罪!"他拂袖而去,腰间的莲花玉佩在门槛处闪过一道寒光。
散会后,许昭在衙门外撞见匆匆而来的漕运总督幕僚。那人怀中的卷宗不慎掉落,露出半截盖着盐引司印的文书——正是五年前被驳回的私盐案重审申请,而驳回人签名栏赫然写着"周世昌"。
当夜,林晚翻墙潜入周府后院。月光下,她看见书房窗户映出两个人影。周世昌正将一叠银票塞进沈府管家手中,旁边案几上摆着尚未写完的密信,抬头写着"恩师中堂大人钧鉴"。突然,一阵风掀起窗纸,林晚看清信中内容:"龙脉之事已妥,待盐引改制。。。"话音未落,屋内烛火骤然熄灭。
林晚刚要抽身,脑后突然传来破空声。她就地翻滚,一柄匕首擦着耳畔钉入砖墙。黑暗中,周世昌的声音裹着杀意:"既然听到了,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十几名蒙面杀手从屋檐跃下,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千钧一发之际,许昭带着衙役破门而入。混战中,林晚瞥见周世昌腰间玉佩的莲花纹路——每片花瓣竟都是用孩童指骨磨制而成。当她的银针插入玉佩缝隙,针尖瞬间变黑。
"周世昌,你可知这是什么?"许昭举起从鹿鸣盐仓找到的人皮账本,泛黄的表皮上还留着细密的毛孔,"沈万钧用六指孩童的皮制作账本,而你,用他们的骨头炼制巫蛊!"他扯开周世昌的衣领,锁骨处赫然纹着与账簿上相同的朱砂莲花咒。
周世昌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癫狂:"圣上想要充盈国库,盐商想要富可敌国,而我不过是顺势而为!那些贱民的命,能换来江山永固,值了!"他猛地掏出藏在袖中的毒酒,仰头饮尽,"告诉京城那位大人,龙脉。。。龙脉的秘密。。。"话音未落,他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破晓时分,许昭站在周府废墟上。士兵们从地窖搜出成箱的账本,每一本都用特殊的血墨书写,在阳光下显现出不同盐场的坐标。林晚捧着最新的检验报告走来,声音低沉:"周世昌书房暗格里的密信,笔迹与京中某位阁老的奏折完全一致。"
运河上,运盐船依旧来来往往。但这日的扬州百姓发现,盐运使衙门的匾额被取下,露出底下斑驳的旧迹——那里曾刻着"贪墨者死"四个大字,却被新漆层层掩盖。而许昭手中那封未送出的弹劾奏章,在火盆中化作灰烬,只留下"龙脉"二字的余烬,随风飘向京城的方向。
扬州城醉仙楼的酒香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王德发的酒杯"当啷"坠地,浑浊的黄酒在青砖上蜿蜒成河,与他嘴角溢出的黑血交织成诡异的纹路。许昭扑过去时,老盐卒的瞳孔已经涣散,枯槁的手指死死拽住他的袖口,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莲花。。。盐枭。。。"
"追!"许昭扯断衣袖冲向窗口,却只看见巷尾闪过一抹玄色衣角。夜风卷着运河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咸腥——那是混合着血与朱砂的气息。林晚举着银针奔来,针尖探入王德发嘴角的血渍,瞬间黑如墨汁:"见血封喉的鹤顶红,淬毒手法和吴明远如出一辙。"
酒馆老板哆哆嗦嗦递上半截毒镖,镖身刻着细小的莲花纹路。许昭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这纹路与周世昌玉佩、账簿符咒上的图案完全一致。王德发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回响:"乾隆年间就有官商合谋,用《牡丹亭》唱词传递走私暗号。。。"他猛地翻开怀中账簿,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批注里,发现了用朱砂写的密文,竟是一串盐船调度时间。
"这些莲花符咒不仅是巫蛊标记,更是盐枭组织的接头暗号。"许昭的声音冷得像运河底的寒冰,"王德发说乾隆年间就有,说明这个组织已盘踞百年。"他突然想起沈府地窖里的孩童尸骨,那些心口插着琉璃莲花灯的尸体,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祭祀龙脉,而是盐枭组织的献祭仪式。
三更梆子响过,两人摸到王德发栖身的破旧盐仓。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棂照进来,照见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是《牡丹亭》的唱词,每句旁边都画着不同形态的莲花。林晚举起放大镜,在莲花花蕊处发现了极细的刻痕,拼凑起来竟是一张运河水路图,标注着十三个隐秘的私盐转运点。
"大人,看这个。"林晚从床底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信笺。最上面的一封落款日期是乾隆五十年,字迹与周世昌案的密信如出一辙:"按《惊梦》唱词调度,莲花密章已启用。"信笺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经检测竟是羊血与朱砂的混合物。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许昭拉着林晚就地翻滚,三支淬毒的莲花镖钉入地面,溅起的火星照亮暗处数十个蒙面人影。领头者的面罩下露出半张烧伤的脸,正是本该死去的沈府管家。"老东西临死前还是说漏了嘴。"管家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意,"从乾隆爷那会儿起,盐政就是我们的天下。你们以为周世昌是最大的官?太天真了!"
混战中,许昭瞥见对方腰间的玉佩——九瓣莲花层层嵌套,正是盐枭组织首领的标记。当林晚的银针抵住对方咽喉时,管家突然诡异地笑起来:"杀了我又如何?运河上每艘运盐船的龙骨里,都藏着《牡丹亭》的密卷。这百年基业,岂是你们能撼动的?"
黎明前的黑暗中,许昭望着燃烧的盐仓,火光映红了运河的水面。王德发用毕生守护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但揭开真相的代价,是无数冤魂的悲鸣。林晚捡起半块烧焦的莲花镖,上面的纹路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宛如一条盘绕百年的巨蟒,死死缠住扬州盐政的命脉。而在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新的密信正在撰写,开头依然是那句熟悉的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
梅雨时节的扬州城雾气弥漫,许昭跪坐在父亲灵前,香灰簌簌落在泛黄的《盐政要览》上。这本伴随父亲三十年官宦生涯的旧书边角磨损严重,他翻开扉页,一枚干枯的莲花书签突然滑落,露出夹层里半张褶皱的宣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许昭轻声念出纸上抄写的《牡丹亭》唱词,墨迹因岁月流逝晕染成灰紫色。当他举起纸张迎向烛光,赫然发现边缘处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极细的点线竟组成了某种隐秘图案。
林晚接到消息时,许昭正对着舆图发怔。"这些点线单独看毫无意义,但与鹿鸣盐仓账簿上的坐标重叠。。。。。。"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运河沿岸的扬州、泰州、淮安等地接连亮起红点,最终勾勒出一张覆盖整个两淮盐区的巨大网络。
"这不可能。。。。。。"林晚的声音突然颤抖。她取出沈府地窖里缴获的人皮账本,将其展开铺在舆图上,那些用朱砂标注的私盐转运点,竟与许父遗留的点线图严丝合缝。更令人心惊的是,图中某处空白地带,赫然标着"许宅祖祠"四个小字。
夜色深沉,两人悄然潜入许家祖祠。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供桌上,照亮牌位前褪色的莲花烛台。许昭颤抖着移开父亲的牌位,暗格里露出一个檀木匣子。匣内除了几封未寄出的弹劾奏章,还有一本泛黄的日记。
"乾隆六十年七月初三,惊见盐商密会使用《牡丹亭》暗号。。。。。。"林晚念出日记内容,声音越来越低,"父亲当年就发现了盐枭组织的秘密,他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她翻到最后一页,墨迹因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他们已经察觉我。。。。。。必须保护昭儿。。。。。。"
就在这时,瓦片碎裂声骤然响起。数十名蒙面杀手破窗而入,刀刃泛着幽蓝的光。许昭挥刀迎敌,余光瞥见为首者腰间的莲花玉佩——九瓣纹路层层嵌套,正是盐枭首领的标记。
"许大人果然聪明。"首领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森然笑意,"你父亲当年就该听劝,非要追查什么真相。不过没关系,今晚,你们父子可以在黄泉路上作伴了。"
混战中,林晚突然发现杀手们攻击时的站位暗含玄机——他们围成的阵型,竟与许父点线图中的某个标记完全相同。她抓起案上的烛台掷向对方,火光映出首领面罩滑落的瞬间——那张脸,赫然与父亲日记中画的盐枭画像一模一样。
黎明破晓时,许昭握着带血的玉佩站在祖祠废墟前。林晚从灰烬中捡出半张烧焦的点线图,残片上的针孔在朝阳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运河上传来运盐船的号角声,许昭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至死都不愿离开扬州——这里不仅是他守护的地方,更是埋藏了两代人血泪的战场。而这场延续百年的盐政黑幕,或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